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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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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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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作声,把汗手伸开来,贴在了泥墙上。泥墙又冰又凉,吱吱吱地叫着把他手上的汗水吸干了,一股凉气顺着他的手心,穿过胳膊,一下流遍了他全身。

    终于,那床铺的响声歇下了。

    歇下来了,他就开始强迫自己原谅父母的这一夜过错。他站在那儿,用了极大的力气,让自己别往那方想,却又无论如何想不到别的地方去。他满脑子都是热红的念头,像一片烧红的钉子钉在木板上,把那木板都烤出了焦燎味。

    他想,娘要再生一个娃儿了。

    他想,不生也许村里的人真的越来越少哩。

    他想,那床好结实呀,咋就没塌呢?

    他慢慢地蹑着手脚走到床前,把掉在床下的被子抱起来,放到了床上去。

    父母惊一下,哐一声凝住不动了。

    谁?

    爹,被子掉了。

    你是老几,快回西屋睡去。

    我是蓝……被子掉了。

    啊……,是蓝呀,回屋睡吧,我让你娘再给你生个妹子哩。

    司马蓝在床边,爹在娘的身上,用手抚了一下他的头,娘把手从爹的的肩下探出来,摸了摸他的脸,他便从东屋出来了。

    司马蓝回西屋摸黑穿上衣服,悄悄开了屋门,站在了院落里。他不想睡觉,莫名的兴奋在他浑身上下如兔子样窜来窜去。忽然之间,他感到自己长了十几岁长成大人了。他明白了人世上最为神秘的的一件事。他想和人说话儿,三个哥却都睡得和小猪小羊一模样。鹿、虎两个弟又弟太小,说了他们也不会明白他经见了的事。院子里月光厚得如新从织机上缺卸下的生白布,凉风习习,吹得笛音萧声。他打了一个寒颤,用手摸了一个娘摸过他的脸。脸上冷出的鸡皮疙瘩如播下的谷种一样儿,可他从那冷凉中,摸出娘的手温蒸汽一们还挂在他脸上。

    屋里的床声又音乐一样传过来,在院落如三四月间的春雨般浠浠沥沥响。

    司马蓝轻轻开了大门,站到村街上,听着细微的月光落地声。天空中明明净净,有几团流动的浮云,使夜越发显得安静异常了。他看见村那头有一个人影在晃动,便踏着月光走过去,原来那儿站的是和他一样的孩娃儿。柳根,你没睡?他叫一声问,那孩娃扭回头,说不知咋儿哩,死也昨不着。然后他就和长他一岁的蓝柳根朝东走过去。村东有一家院落大门悄悄默默响了响,之后杜桩走那门里走出来。他们三个结伴又往村南走,碰见了杜柱和蓝百岁的四闺女蓝六十、五闺女蓝五十和六闺女蓝四十,彼此见了,站下默一会,并不会话,似乎就都明白他们为啥儿半夜没睡觉,为啥儿悄悄开了大门来到了村街上。有一条狗跟在他们身后,把尾巴摇得噼噼啪啪,亲热得像丢了半年,忽然又回到了家,见了它的老主人。孩娃们走过村南,又朝村北走过去,走完前村走后村,把村里几条胡同都一一穿越了,队伍立马就大到了十余人。谁也不说他们集到一块干啥儿,谁也不问他们半夜起床为啥儿。他们走完最后一条胡同,就都站在村西的一棵大树下,树影像薄纱一样将他们罩起来。村里的狗,听到他们的响动,吠叫几声,马上从闪开的大门跑出来,加入他们的队伍,一会前,一会后,欢快的跑动声像半月前还在树上挂着的柿子样红烂烂的甜,已经有了五六条狗,在他们周围跑着叫着,哼哼叽叽像他们三年二年前倚在母亲的怀里莫名奇妙的笑。

    月亮向村后走去了,脚步轻得如柳絮飞在三月四月间,他们听见了树影在月光中的缓慢的移动声,像树叶飘落一样响。从村外田野上涌过来的麦苗的青澡气,湿漉漉地铺在村街上。有孩娃冷出了震耳的哆嗦声,司马蓝说你回家睡去吧,那孩娃把脖子一梗,说我恨我爹,我死到外边也不回。司马蓝说你爹要让你娘生妹哩,我爹就在家让我娘生妹呢,咱们谁要恨爹谁就是一条虫。说完这话他就扭头往村里看了看,仿佛那儿会有人偷听一模样。当他重又扭回头来时,司马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发现所有的孩娃朝他走近了半步或一步,所有的目光都热辣辣地望着他,仿佛他说了他们想说没能说的话。那一群目光,把月色烫起了一层雨水泡样的小泡儿,在清亮的夜里破破生生,连续不断地啪啦啪啦响。

    蓝六十说,你真的不恨你爹呀?

    司马蓝说,我爹我娘是给我生妹呢。

    蓝六十说,我娘还在床上哭哩。

    司马蓝说,那是高兴,我娘高兴了尖着嗓子叫。然后他扫了一眼孩娃们,说不信了你们跟着我去听。说完这话,他就从孩娃们中间,踢着月光走过去。孩娃们以为他要领着他们回他家去听他爹他娘在床上的响,都怔在静谧里,可却看见司马蓝并没有往村子里边走,而是朝最近的一家走去了。

    于是,男娃女娃都跟着走去了。

    都学着司马蓝的模样,把耳朵贴在了那一家的后墙上。果然,就听见那家穿过后墙的床叫声,虽干干裂裂,把坯墙的土粒震松了,可女人的笑声,却湿湿润润,又把那土粒粘上去,使坯墙原封不动,完好无缺着。

    听完了,司马蓝说,信了吧?

    男娃女娃都笑着,没人作答。

    司马蓝又领着孩娃们朝下一家走过去,把耳朵贴在下家的后墙上。听不到声音时,他们从后墙的这头跑到那头去,就又听到男人女人的快活声,从土坯墙缝钻出来,初春细风样撩着人心吹。他们从这家后墙听完跑到下一家,听到床铺的叫声嘶嘶哑哑,粗啦啦像劈柴一样时就说这家的床准是柳木做的床。听到床声细如丝线,尖如芒针时,就说这床是榆木做的床。听到那声音又迟又钝,响半声,断半声儿时,就说这床是柿木做的床。有的时候,男人的喘息短促如火,女人的叫声尖锋刺利,他们就把耳朵离开墙一点,以免伤了耳膜,这当儿也听得时间短一些,听完了并不说啥,只咯咯地相互望着笑一笑。有时候只有床响和女人悠长的叫,那床兴许是水曲柳木做成的,响出的声音脆亮如木鱼一样,而女人的叫声则如歌一般,还时常夹有甜烈烈的笑,和着床叫飞出来,孩娃们就如在听着一场戏,把耳朵贴在墙壁上,任寒风刺骨,也不肯把耳朵从墙上揭下来,直到从墙缝传出突然的一阵寂静,使他们的心哐当一下提到喉咙上,以为屋里发生了冷不丁的事,想床叫和人唱都正在欢乐的高潮里,如何就突然风息浪止呢?他们彼此怀着强烈的遗憾,和一场戏正在关键时候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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