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后来我变得文艺一些,学会了“偷窃时光”、“骗取幸福”之类的说法,
提及这些字眼时才不那么感到羞耻。
小学六年级,我所在的城市称之为初中预备班。
好歹也算是半个初中生了。后来,我考进一所离家很近的中学。
我一直羡慕和我最要好的女生有辆粉红色的女式自行车,每天骑着回家。
放学后,她推着车子陪我从学校沿区间小路一直走到马路上。我们在夕阳的余晖中挥手道别,
我望着她迎风骑车离开,长发被有节律地一下一下撩起来,在光线渲染中像是柔软的栗色绸缎。
那镜头定格在我的大脑皮层里。每个细节我都记得。
我独自走在回家路上,驮着很沉的书包、勾着头、踢着路上的散石子,
尽我所能往前走。我揣测自己蠢死了的姿势侧面看起来大概像只乌龟在做伸颈运动。
过两个红绿灯,我就到家。家住得离学校近,在大人看来有“多方便啊”、“很安全”、
“能按点回家不让父母担心”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有利方面。
可是我一边往家去,我的好朋友骑在自行车上潇洒地回头向我挥手的画面一边浮到眼前来。
[三]
家和学校短短的连线上,对我而言只有一个意义非凡的点。
那家自行车行里有一辆自行车,是成人型的,又是我能够得到的高度。
它被摆在最靠近店门口的位置。
每天我不敢驻足停留,紧张地保持着匀速从它面前经过,
余光不止一遍偷瞄过它从未改变过的价格,心里紧紧地痛。每天看见它之前我感到期待,
看见它之后我感到空虚。
那段时间我所有的心思,完全不在学业里,不在漫画里,也不在美少年身上,
而全在这辆普通的自行车上找到归属。
[四]
渐渐地,一点一滴的细微情绪汇聚向一个“终于”。
终于有一天,我回到家甩下书包和妈妈哭闹起来,我也要一辆自行车,也要骑车上学。
由于是无理取闹,妈妈自然没有理我。
那顿晚饭我吃得异常哽咽。但有个坏念头反复在脑袋里乱窜。
[五]
晚饭后我下定了决心。走进房里,搬出我的储蓄罐,里面是爸妈平时给我的零钱,
最大的面值是10元。我把所有的钱倒出来数了好几遍,失望地发现离那辆自行车的标价还差50元。
第二天我还是把所有钱都揣进书包侧袋里出了门。
中午在外婆家吃饭,我停下筷子,咽着口水:“外婆你借50块钱给我吧,老师要收一套辅导书的钱。”
[六]
为了钱,我骗了外婆。
高一时,同班有个女生偷了许多同学的东西,却不是为了钱。
她和他们相处不好,又不敢当面争执。东偷一点西偷一点,据说把偷来的东西全丢进垃圾箱了,
只为欣赏他们那么点着急和困扰。
事发之后,引起轩然大波,这个女生被撤了班委的职务,被处分,差点就被开除。
过了段时间,风波看似已经平静下去,有次晚自修,我看见她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低着头,
班主任站在她面前。
教室里大部分人都和我一样侧目。
不知为什么变成了暗藏心虚的窥视。
那一瞬,我突然感到一股钝痛从胸口急速扩散。
[七]
我用偷来骗来的钱买了自行车的那天,放学时妈妈正好有事路过学校,和我一同回家。
我怀着忐忑和兴奋把她领到自行车边,没想过她会在我学校门口的停车棚当场就暴跳如雷。
同校的学生纷纷往这边看,我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认识我的人。
周遭安静下来。
只剩下一种声音,像嗡嗡的耳鸣灌进脑袋里。
人惶恐又无处可逃。
的确是偷了钱,但那些钱本来也是我自己的。被斥责时反复听见的“竟敢背着我”
和“无法无天了”其实对认识错误并没有帮助。
只是,那天,那样的场景下,太多的目光让我不堪重负。
低下头,我知道自己在哭,可是却听不见自己的哭声。
夕阳也不像平时那样柔和温暖,无形的风抽得我的脸生痛,砂石擦过我校服裙下的小腿,
刺刺的。我低着头,眼泪垂直落体。可是整个世界没有其他声音。
只剩下一种。
这声音在后来漫长的时光里一直跟着我,不时跳出来刮我的耳膜。
在路人眼里,其实这只是一个小插曲,过目就忘。
在妈妈眼里,这也是女儿成长过程中的一件轶事。
念初二时在妈妈的朋友家做客,闲聊间妈妈提起这自行车事件时,完全是以一种
“别看我家女儿看起来很乖,居然还干过这样的事呢”的口吻来叙述。
而我的脸却突然变得灰白,在沙发上坐如针毡,大人们善意的笑在我看来也显得异常狰狞。
吃过饭,又聊过天,直到天色全暗了,我跟着妈妈回家,
关于买车的话题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可是我走出单元门的一瞬间,“哇——”带出了哭腔。
——为什么要再提起那件事啊!
——为什么总是揪住不放啊!
妈妈被我吓了一大跳,有点茫然和委屈地说:“只是说笑啊,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变成了谈资,可我自己却还在耿耿于怀。
[八]
高中的“偷窃事件”发生在秋天。
而女生被叫到门外哭泣的那个晚自修,教室里的温度因众人呵出的二氧化碳而升高,
窗户上蒙着白色雾气,被这层雾气打上柔光的少女穿着深青色的冬季校服,在大家残忍的视
线中不断抬手去揉眼睛。
以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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