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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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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节第(3/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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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里就是一条河的入海口,那儿的海水如今成了酱油色。河上游有一处造纸厂,还有两家与香港人合资的化工厂。这儿与别处的人一样,也对合资企业有些着迷。他们不太去想这类"合资"的后果是什么,只一味地欣喜,还兴奋地登报。

    拐子四哥蹲在那群愤愤的拉鱼人中间,不停地吸烟。我在他旁边呆了好长时间,他竟然没有发现。回葡萄园的路上我们没有说话。人人心里都压了个事情:

    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一丝丝逼近了平原。这会是真正的劫难。

    好像生活要在平原上来一次结算了。想想可能降临的后果,令人心寒。

    我第一次设想被迫撤退的情景。那时我再到哪里去呢?

    回葡萄园的路上,听着四哥拖拖拉拉的沉沉脚步,不由得想到了在几千年前的那场战争。登州海角面临着强大的狄族和戎族进逼时,莱夷人只好穿过老铁海峡,走入一场悲惨的撤退。再后来还有秦王东进,稷下学派的代表人物先后抵达这最后的一块陆地——登州海角……这儿恰好也是我的出生地,是我最后的归宿。

    侵犯是不可避免的。我在承受、忍受。也许最终也要迎来这一天——离开登州海角……这真有点宿命的意味。

    我在冬天整理出了一些古歌片断。这个工作让我很投入。

    我认为这是十分重要的一个遭遇——一个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获得这样的机会的。

    你读读这些古歌吧。它尽管残缺不全,却是我一点点找回来的。

    [古歌片断]

    莱夷王两兄弟乃孤竹和纪,

    在登州海角驯养骏马——嘶鸣如雷兮迅疾如电,浩浩无边铺下一片云霞。

    他们锻出天下独一无二之神剑,

    闪闪寒光兮耀目刺骨,每个勇士都佩在身边。

    甲胄之环扣是金子铸成,鞍子镶了铜钉和玉贝。

    飞身上马兮驰聘挽弓,矢镞纷纷压落凛烈之北风……

    先王两兄弟也曾有过龃龉,纪告别故土到了北疆。

    穿过老铁海峡、喀喇沁左翼,一直走到贝加尔湖、苏拿河上。

    他们开垦出无边之林地,种桑养蚕放牧牛羊……

    ——积怨起自一匹雪青宝骏,那是父王遗下,连同一件戎装。

    ……大雪茫茫遮蔽四野,纪如闻登州海角号角飞扬。

    戒和狄走出蛮荒高地,洗劫中原兮跨过了黄河。

    孤竹率勇士奋起拒敌兮,昼夜厮杀血洒遍野……

    统帅之神剑刺穿戎狄生皮护甲,劈开盾牌兮斩断铁矛。

    戎狄首级在河中漂流,敌寇之热血把甲胄烧焦。

    最可恨莱夷王恩泽百年之河右土著,反叛投狭兮追逐蛮妖!

    群狠围困勇士兮,孤竹王拔剑长啸,发出危难之呼号……

    如有神之召唤兮,纪率众奔向故园,日夜加鞭。

    战马因绝望而嘶鸣,河水因悲伤而呜咽。

    莱子古国弓断剑折兮,谁来了结那份冤债、谁来偿还?

    "莱夷王快走出帐篷,迎接跨过老铁海峡之兄弟,

    三千兵士一心赴死,让我们携手共渡危难!"

    两兄弟威震东海兮,厮杀之呐喊如波涛摧折山岭。

    十日驱戎狄于河西,二十日凯旋,回到金碧辉煌之大厅。

    莱夷王把金冠放在一边,泪洒衣襟,欲诉无声。

    纪扶住兄长,唤一声莱夷之王,戴上金冠吧,继续这不朽之英名!

    ……这就是那场和解兮,孤竹赠给纪一只神鹰。

    两兄弟面对神剑发誓:

    嫉妒、猜疑、私利,永远是他们之死敌。

    灵光普照兮登州海角;海神佑护兮莱夷铁骑。

    驯服海浪犹如马背,踏上浩淼如同沃野,迎着日出之疆奔驰兮,带上我们之神剑、盾牌、勇士和旗……

    响铃为鼓额又做了一件新衣服。她穿得太差了,刚来时甚至没有什么换洗。这个小姑娘不识多少字,刚刚读完三年小学就回家了,妈妈说能写下自己的名字就差不多了,女孩子家识字没有用。现在只要闲下来,我和四哥就教她一点。她差不多可以写信了。

    鼓额见响铃在为她裁衣服,立刻有些不安。她的脸涨得通红,站在窗外看了一会儿,又回到了自己屋里。响铃喊她,想再量一遍尺寸,她就是不吭声。响铃不高兴了,又喊,她才出来。量过尺寸,她一直站在我的门口。当时我正在翻书,就请她进来。

    她总算不叫我"经理"了——一开始她那样称呼,被我纠正了。她现在像别人一样叫我的名字,但叫得很吃力。这会儿她站在桌旁,咬着嘴唇。后来她呵气似地说了一句:"……

    我真有福啊!"

    我抬头看她。

    "我太有福了。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还有,吃这么好的……饭……大家待我太好了,我一辈子也不想离开园子……"

    她说这几句话时,眼里渗满了泪水。

    我告诉她这算不得什么,园子里的条件还很差,但将来可能好得多。

    她站在那儿,四处看着,喘得很厉害。突然她说:"我为你洗衣服吧!"

    "我都是自己洗衣服。"因为常常在外边奔走,连简单的缝缝补补都是自己做。"谢谢你小鼓额,不用了。"她在屋里耽搁了一会儿,说要擦玻璃、整扫屋子,都被我阻止了。她急得直搓手,"我总得为你做点什么啊,我怎么办啊?"

    "你为葡萄园做得够多了,你已经很累了,比我还要累。"

    "可我得亲手为你做点什么……"

    "为葡萄园就是为我。"

    "这……不过……"

    鼓额很为难的样子。后来她走了。

    两天之后,她动手结一件洁白的棉线背心。这是平原上的小伙子很爱穿的一种网扣夏衫,巧手的姑娘能在上面编出各种花鸟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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