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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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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第(3/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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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认识这个人,这个人是素来受人与狗尊敬的牧马鹤部落英武的强盗嘉玛措。但不管他是谁,只要他想打死西结古草原新生的獒王冈日森格,自己就要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它冲过去了,并不希望自己嘴下留情,但当它看到这个人的喉咙就在眼前,这个人的手也在眼前的时候,它还是下意识地做了一次选择,选择的结果是,它一口咬住的不是致命的喉咙而是不致命的手。毕竟这个人是西结古草原的人,咬死他是不合常规的。它咬断了这只手,又咬断了那只手。

    强盗嘉玛措惨烈地叫着,仰倒在地上。他没有逃跑,也没有反抗。他知道按照草原的规矩,打死了不该打死的人,那就应该以命偿命,如果不能以命偿命,那就意味着你欠下了命债,你招来了仇恨。尤其是外来人的仇恨,那可是不得了的仇恨。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扑过来的不是外来人还击的子弹,而是西结古草原的领地狗大黑獒那日。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大黑獒那日没有咬断他伸给它的喉咙,而是咬断了他缩回来的手。他的手转眼就落在雪地上了,不是一只,而是两只。他日夜奔波,一门心思想砍掉藏扎西的双手,砍掉七个上阿妈的孩子的一只手,但是到头来,失去双手的却是他自己。他打着滚儿惨叫着,白地上刹那间就殷红一片了。

    牧马鹤部落的头人大格列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坚硬的雪地上,朝着党项大雪山惶恐地喊道:“神啊,你有一亿个食肉魔环绕,你有十亿个血湖鬼陪伴,你有一万个鸦头女神牵引,你就让大黑獒那日咬死强盗,让他偿命保平安吧,是他枪打了这个外来的贵人,不是草原,不是部落。”

    对万年寂静的党项大雪山来说,强盗嘉玛措的枪声差不多跟一场地震一样。峻峭突兀的冰峰雪岭呆愣了一会儿,蓦然就崩裂了,那一种惊心动魄的坍塌,那一种天翻地覆的震撼,让草原和雪山终于反弹出自己压抑已久的声音。父亲后来说,这是白主任白玛乌金的葬礼,如果父亲不是因为饮血王党项罗刹而留在山麓原野上,这很可能就是他的葬礼。

    白主任从麦政委身上倒了下去,麦政委从冈日森格身上倒了下去。麦政委很快站了起来,白主任没有站起来,他再也站不起来了。冈日森格叫着,呜呜呜地叫着,这是哭声,是藏獒从人那里学来的发自肺腑的哭声。它边哭边舔着白主任血如泉涌的胸口,两只前腿像人那样跪下了。许多人围了过来,呼唤着:“白主任,白主任。”藏医尕宇陀查看着伤势,痛心地摇了摇头。麦政委和李尼玛激愤地望着前面,失去双手的强盗嘉玛措突然站起来,扑通一声跪下,悲惨地喊着:“打死我,打死我。”

    冈日森格站起来抽身而去,它要去报仇了,为了白主任白玛乌金它决定咬死放枪的强盗嘉玛措。但是雪崩制止了它,它望着大面积倾颓的冰体和弥扬而起的雪粉,突然改变想法朝前跑去。它浑身是伤,在根本就没有能力奔跑的时候奔跑起来,雪崩的威胁、主人的危险让它溘然逸去的奔跑能力又猛可地回来了。所有的领地狗都跟上了它。它们直奔冰塔林中囚禁着七个上阿妈的孩子的地下冰窖。

    光脊梁的巴俄秋珠混在领地狗群里奔跑着,悲愤地喊起来:“獒多吉,獒多吉。”梅朵拉姆追了过去:“你要干什么?你回来。”他不听她的,依然沉浸在仇恨的毒水里,依然希望领地狗们能够扑上去咬死冈日森格:“獒多吉,獒多吉。”梅朵拉姆大声说:“现在所有人都是为了救人,怎么就你一个人是为了害人?我决定不理你了,这次是真的不理你了。”他似乎听懂了,嘟囔了一句什么又喊起来:“獒多吉,獒多吉。”领地狗们不理他,假装没听见,雪崩的声音太大了,也有可能真的没听见。光脊梁的孩子愤怒之极,边跑边踢打着身边的藏獒,愈加疯狂地喊起来:“獒多吉,獒多吉。”梅朵拉姆毫不放松地追着他:“你不要过去,危险,快回来,冰雪会埋了你的。”他绝对听懂了,回头感激而多情地望了一眼他心中的仙女。但是他没有止步,他越过了领地狗群,来到冈日森格身边,仇恨难泄地踢了它一脚。冈日森格忍着,忍着,不理他,不理他,一直往前跑。

    祈祷啊,丹增活佛跪在雪崩面前祈祷,几个铁棒喇嘛也跪在雪崩面前祈祷,索朗旺堆头人和大格列头人以及齐美管家都跪在雪崩面前祈祷。祈祷的声音如钟如磬,高高地升起了,是西结古草原人人都会念几句的《大悲咒》。

    刚刚把捆绑起来的藏扎西丢进冰窖的送鬼人达赤呆望着滚滚而来的雪崩,尖叫了一声,转身就跑。没跑几步又站住了,他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冈日森格和它的领地狗群,他愣着,愣着,突然回过身去,抱起那块他早就想扔下冰窖的沉重的冰岩。复仇的希望正在破灭,他要孤注一掷了,把冰岩从窖口扔下去,砸死一个算一个。他用冰岩对准了窖口,眼看就要松开双手了。

    梅朵拉姆追上了巴俄秋珠,一把抓住他说:“你往雪崩的地方跑什么?不要命了?我们的自主任已经死了,再不能死人了,你死了我会伤心的,知道吗小男孩?”巴俄秋珠停下了,忽闪着明亮的大眼睛望着他心中的仙女梅朵拉姆。梅朵拉姆又说:“听话,小男孩,你要听我的话。”说着就把他抱住了,她用仙女的姿态、仙女的温柔、仙女的情肠把他抱住了,这一抱似乎就抱走了他那已经被她追撵得有点慌乱有点动摇的仇恨,抱出了他的全部感动,感动得他觉得不听梅朵拉姆的话就不是人了。他浑身抖了一下,突然挣脱了她的搂抱,回身望了望前面抱着冰岩正要扔下窖口的送鬼人达赤,如同一只藏獒,跳了起来,扑了过去,大喊一声:“阿爸。”

    阿爸?谁喊谁呢?这里谁是谁的阿爸?送鬼人达赤蓦然回首,一眼就看到了巴俄秋珠。巴俄秋珠在喊他阿爸?他是巴俄秋珠的阿爸?巴俄秋珠从来没有管他叫过阿爸。他曾经对巴俄秋珠说,跟我走吧,去做西结古草原富有的送鬼继承人吧,只要你叫我一声阿爸,我就给你一头牛,叫我十声阿爸,我就给你十头牛,叫我一百声阿爸,我就给你一群牛。巴俄秋珠始终不叫,坚决不叫。可是今天他居然叫了,真真切切地叫了,为什么?送鬼人达赤用片刻的时间疑惑着,问道:“阿爸?你叫我阿爸?”

    巴俄秋珠大声说:“阿爸,我要救人了。”说着他一头撞过去,撞得送鬼人达赤连连后退。沉重的冰岩离开了窖口,也离开了他的怀抱,咚的一声掉在了冰石累累的地上。

    这时冈日森格跑来了,冲着送鬼人达赤吼了几声,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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