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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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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第(3/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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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咬住了对方的喉咙。这是非常深刻的一咬,咬住的位置精确到无与伦比。饮血王党项罗刹太出乎意料了:这个用母獒发情时痛苦而温柔的叫声呼唤着自己的家伙,居然这么刻毒地咬住了它?它暴怒得腾挪跌宕,试图一甩就把对方甩掉。但更让它出乎意料的是,它不仅一甩没有甩掉,而且好几甩都没有甩掉。它只好一直甩下去,把冈日森格沉重的身体一次次地甩到这边又甩到那边。而对冈日森格来说,这一咬是用雪山狮子的整个生命和荣誉做赌注的,是它用吃奶的力气,用一生全部的打斗经验,用一切野兽在生死存亡之际所能发挥出来的最后的也是最为刚毅坚忍的能力,创造出的一次最能体现生命壮丽而不朽的防守反击。它成功了,奇迹般地成了这场眼看就要输掉——不,就要死掉的——打斗的主宰者。

    饮血王党项罗刹看甩不掉对方,就用前爪使劲蹬踢,这可是猛伸出去能让坚硬的岩石哗啦啦粉碎的爪子,是恐怖之主用漫长的岁月磨砺出锋锐的爪子,只一下就蹬断了冈日森格的肋骨,就把它庞大的身子蹬得飞了起来。但它就是蹬不掉冈日森格,就是无法蹬到冈日森格要命的脖子上或者同样要命的肚腹上。冈日森格抱定了这样的信念:就是自己粉身碎骨,也要把牙齿留在对方的喉咙上。

    血从饮血王党项罗刹的喉咙上流了出来,很多,也很快,就像冈日森格熟悉的那些旺盛的冰川水源,流成了一根粗大的血柱。这不是饮血王党项罗刹的血,是别的藏獒的血,它痛饮了许多藏獒的血,所以它就是一个大血库。血库里的血仿佛是无尽的,它的生命也是无尽的。不,冈日森格对饮血王党项罗刹说了一声不:你的生命不是无尽的,从现在开始,你就要走向死亡。

    饮血王党项罗刹疯狂的甩蹬延续了很久。冈日森格死死咬住不放,就像是对方身体的一部分。终于,饮血王党项罗刹的甩蹬消失了,呼呼地喘息着,若断似连地喘息着。终于,冈日森格的力气用尽了,牙齿禁不住离开对方,浑身瘫软地趴卧在了地上。这时候饮血王党项罗刹依然挺立着,依然是龙骧虎步,威武雄壮。它已经不流血了,似乎所有的血都流尽了,但是它没有倒下,它过了一会儿才倒下。轰然倒地的一刹那,所有的领地狗都放声大叫,山麓原野上惊雷滚地,驱赶着低伏的云翳疾走天涯。

    丹增活佛的经声顿然消隐,父亲和大黑獒那日同时跑向了冈日森格,他们身后紧跟着藏医尕宇陀和梅朵拉姆。冈日森格的眼皮一眨一眨的,在父亲的抚摩下,它的眨眼就像是亲切的回答:没事儿,我好着呢。藏医尕宇陀看了看它浑身的伤痕,边打开豹皮药囊,边念起了《光辉无垢琉璃经》。大黑獒那日心痛地舔着,急切地到处舔着冈日森格的伤口。

    领地狗们围了过去,突然又停下了,尤其是那些智慧而勇武的藏獒,都在离冈日森格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它们坐在地上,昂起头,一声比一声动情地叫着。这是肃然起敬的意思,是只有拜见獒王时才会有的心悦诚服、欢呼雀跃的举动。趴卧在地的冈日森格有礼貌地轻轻摇了摇尾巴。领地狗们喊叫的声音更加情深意长了。

    送鬼人达赤狞厉地扭歪了脸,从哈喇包后面爬起来,转身就跑。

    “獒多吉,獒多吉。”领地狗群的后面,突然响起了巴俄秋珠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急躁。这是催动战争的声音,是对领地狗群服从冈日森格的干预。但是领地狗群里没有一只狗对巴俄秋珠的声音做出反应。已经不起作用了,人类的仇恨意识在藏獒亘古及今的英雄崇拜面前,如同云烟过耳,轻轻地来,轻轻地去了。

    人们过来围住了冈日森格。丹增活佛俯身摸了摸它的头。麦政委说:“这是佛爷的祝福吧?好啊好啊,多亏了你给它念经,它才表现得这么神勇。”野驴河部落的头人索朗旺堆说:“不愧是来自神圣的阿尼玛卿的雪山狮子,真是神獒啊,我们西结古草原的新獒王已经诞生了,这是草原吉祥的征兆,你说呢大格列头人?”牧马鹤部落的头人大格列瓮声瓮气地说:“领地狗们都已经尊它为王了,我还能说什么?冈日森格你听着,当你下一次光临我们牧马鹤部落的时候,我们会用最好的吃食招待你。”冈日森格听懂了人们的话,颇受鼓舞地抬起了头,伸出舌头舔了舔受伤的嘴唇。

    这时梅朵拉姆端来了一碗流淌在原野上的雪山清水,藏医尕宇陀在里面散了一层麝香粉、宝石粉和藏红花的药面。父亲接过碗一点一点灌进了冈日森格的嘴里。

    大黑獒那日依然急切地到处舔着冈日森格的伤口,恨不得那些伤口被自己一舔就好。领地狗们在耳朵被饮血王党项罗刹咬掉了一只的大黑獒果日的带领下,簇拥而来,也像大黑獒那日那样舔起来,争着抢着拥着挤着舔起来。藏医尕宇陀禁不住笑了,说:“好啊,好啊,百舌救一命,百舌救一命。”父亲后来知道,藏狗尤其是纯种藏獒的舌头杀菌消炎的作用和特点是各自不同的,如果伤口经过许多藏獒不同舌头的舔舐,疗伤的效果比一只舌头的舔舐要好出几十倍,夸张地说,就是死狗也能舔活了。领地狗们舔了足足有一个时辰,藏医尕宇陀才说:“够了够了,今天足够了,我该上药了,你们的舌头加上我的药,伤口明天就能长出新肉来,冈日森格明天就能站起来。”

    父亲来到了饮血王党项罗刹身边,蹲下身子摸摸它伟岸的身躯,又摸摸它的鼻息,大喊一声:“它怎么办?它还活着。”白主任和大格列头人一个用汉话说一个用藏话说:“让领地狗咬死它。”父亲本能地抖了一下说:“别。”说罢征询地望了一眼丹增活佛。丹增活佛蛮有深意地点了点头,却不表示任何态度。父亲用藏话喊起来:“药王啊,你是尊敬的药王喇嘛,你为什么不过来一下?”给冈日森格上完了药的藏医尕宇陀走过去看了看说:“它是魔鬼的化身,别管它,就让它死掉吧。”父亲说:“治好魔鬼的药王才是真正的药王,你就不要吝啬你那点药粉了。”尕宇陀四下里看了看说:“它把仇恨的利箭射进了大家的心,这里的所有人所有狗都想让它死掉。我能给它上药,但我不能守护它。”父亲说:“我来守护它。”尕宇陀说:“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是外来的汉人你不应该这样。”父亲说:“你不要管我是汉人还是藏人,我只能这样。”其实父亲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固执地希望救活饮血王党项罗刹,一切都来源于天性。在他的天性里,他希望所有的狗都是好狗,都是自己的朋友。他是狗的圣母,面对任何一只将死而未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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