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塔塔格里亚夜总会遇到了索洛佐,他俩谈妥了一笔更妙的交易。这一次麦克罗斯基仍然没有问任何问题,因为一切答案他都心中有数。他只落实了一下他该得多少钱。他压根没有想过他还会遇到什么危险。任何人也会认为:谁要是一时头脑发昏而企图杀掉纽约市一个上尉警官,那简直是太异想天开了。黑帮里最强悍的分子若碰到最下级的巡警要掴他的耳光,也只好乖乖地站着,动也不动。杀警察是绝对没有便宜可占的。这是因为:如果杀了警察,就会有许许多多的亡命之徒因拒捕或因企图逃离现场而被击毙。遇到这种情况,谁又敢于铤而走险呢?
麦克罗斯基叹了一口气,准备好要出发了。福不双至,祸不单行。他老婆的姐姐在爱尔兰同癌症斗争了好几年刚刚才死去,为了给她治病,他也破费了好多钱。眼下又是安葬费,他还得破费更多的钱。他的叔叔婶婶在爱尔兰也时常需要些帮助来维持他们的红苕农场。寄钱去也是另有目的的。钱他并不吝惜。他同老婆回国时受到的款待俨如衣锦还乡的国王和王后。也许来年夏天他们又回国了,一来因为战争结束了,二来因为有外快源源不断。麦克罗斯基告诉他的巡警秘书说:哪里需要他,他就到哪里去。他一向认为,就他个人而言,没有必要采取任何预防措施。他随时都可以声称索洛佐是他要去会见的一个告密的人。出了警察局,他走过几个街区,然后叫了辆出租汽车,直驱他约定的同索洛佐会面的房子。
黑根必须为迈克尔离开美国作好一切安排,给他办假护照,海员证,还给他预定了要在西西里港口停泊的意大利货轮的卧铺。几个密使受命,于当天乘飞机到西西里去同山区里的黑帮头目研究给他准备一个藏身之地。
桑儿安排了一个绝对可靠的司机开车去接迈克尔,以便他从会谈的饭店一出来就可以上车。选中的司机就是忒希奥本人,其实他也是毛遂自荐的。选中的汽车看上去破烂不堪,但上面的发动机却非常好。车上的执照牌是假的,凭这辆车要追查车主人也是不可能的。这辆汽车是专门应付头号特殊任务的。
迈克尔一整天都同克莱门扎在一起,练习使用那支微型手枪。口径只有二点二毫米,里面装的子弹弹头是软的,打进去只有针孔那么一个洞眼,接触到人体就爆炸,出口处却留下很大的洞洞。他发现这支微型手枪离目标五步远打起来还是很准的,再远一点,子弹就击不中目标了。扳机不够灵活,克莱门扎修理了一下,扣起来灵活多了。这枪一打,有响声,他们决定,管它去,原因是他们想预防天真的旁观者对情况有误解,出于匹夫之勇而贸然干预。枪一响,旁观者就会躲开。
在训练过程中,克莱门扎一直在给他出点子。
“你一用过,就把枪丢掉。把胳膊直直地贴着身子,让枪自然地从手上滑下去。这样,谁也不会注意到。人家可能认为枪还在你身上,还可能盯着你的脸瞠而视。你可以很快地从现场走开,但是,可别跑。不要盯着任何人的眼睛看,但是不要故意把目光躲开好像不敢直视他们似的。要记住,旁观者是会怕你的;我敢保险,旁观者是会怕你的。没有人会干预。你一走出门,忒希奥就在汽车里等着你。你一上汽车,别的你就甭管了。一切由他负责,别担心意外事故,到时候你会惊叹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现在戴上这顶帽子,让我看看你的样子如何。”
说罢,他就给迈克尔头上扣了一顶灰色浅顶软呢帽,向来不带帽子的迈克尔做了个鬼脸。克莱门扎接着给他解释戴帽子的好处。
“戴上帽子,以防万一有人认出你。当咱们向见证人说明情况时,见证人也可以有个借口改变证词。记着,迈克,别担心指印问题,枪托和扳机都是用特制带缠好的。枪的其余部分你可别摸。这点要记住。”
迈克尔说:“桑儿已经查出了索洛佐打算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吗?”
克莱门扎耸耸肩。
“还没有哪。索洛佐眼下是非常小心的,但是,用不着担心他会伤害你。联系人在咱们手中攒着,你不回来,我们就不放他。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就找联系人算帐,由他负责。”
“那,联系人为什么要这样玩命哪?”迈克尔问道。
“他得了一大笔钱,”克莱门扎说,“算得上一笔小家产。此外,他在各大家族中都是一个重要人物。他明知道索洛佐不会让他损失一根毫毛。对索洛佐来说,你的命根本没有联系人的命贵重,事情就这样简单。你会安全无恙的,但也要做最坏的准备。”
“局势会坏到什么程度?”迈克尔问道。
“会坏到非常严重的程度,”克莱门扎回答说。“这就是说,会爆发一场全力以赴的战争,塔塔格里亚家族同考利昂家族较量的一切大战。其他大多数家族都会站到塔塔格里亚一边。今冬,卫生部将会收拾许多尸体。”
说着,他耸了耸肩膀。
“这类事每十年左右总要发生一次,这是恶感积累到一定程度的必然结果。如果咱们在小事情上让人家牵着鼻子走,他们就会得寸进尺,逼得咱们无路可走。一开始你就不能让他们吃到甜头。就像当年在慕尼黑不该让希特勒吃到甜头一样,当年在会议上不该让他占那么大的便宜。让他占那么大的便宜,就等于自找那么大的苦吃。”
这条历史教训,迈克尔早在战争正式爆发之前的1938年就听他父亲讲过。假如当年由黑帮大家族来主持国务院,那就绝对不会爆发第二次世界大战,迈克尔这样想着想着情不自禁地笑了。
他坐车回到林荫道,回到老头子的家里,桑儿仍然把老头子的家当作他的司令部。迈克尔感到怀疑的是桑儿在林荫道这个安全地带究竟还能窝藏多久。到时候,他非冒险出去不可。现在桑儿在长沙发上打盹儿。咖啡桌上还摆着他吃剩下的很晚的午饭:牛排碎片、面包屑,还有半瓶威士忌。
他父亲这个平时总是整洁的办公室,现在却成了乱七八糟地摆着家具的屋子。迈克尔把哥哥摇醒,说:
“你怎么搞的,还不把你那种懒散习气改一改,把屋子整理整理?”
桑儿打了个哈欠,说:
“你算什么东西,竟来检查兵营?迈克,我还没有打听出来人家计划把你带到哪儿去。索洛佐和麦克罗斯基这两个狗杂种真狡猾。万一到时候查不出地方,妈的,我们怎么给你送枪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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