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很小,只有一道门,迈克尔从窗口俯视街道:门前有个弧形院落,院落前面有台阶通向街道;街道上空空如也,连一辆汽车也没有。看来,谁要想进这所医院,就得走这道大门。他知道时间紧迫,于是他跑出病房,直下四段楼梯,冲出宽敞的大门。旁边不远就是救护车停车场,他一看,那儿既没有一般汽车,也没有救护车。
迈克尔站在医院外面的人行道上,点着一支香烟抽起来。他解开上衣钮扣,站在路灯的亮光下面。这样,他的脸就能让人看清楚,认得出来。有个年轻人从第九路走过来,走得很快,腋下夹着包东西。这个年轻人上身穿的是军服,满头浓密的乱蓬蓬的黑发。他走到灯光下面,迈克尔一看,很面熟,但记不得在哪儿见过面。这个年轻人在他面前站住了,一面伸手同迈克尔握手,一面用很重的意大利语腔调说:
“迈克尔大人,您还记得我吗?我叫恩佐,原来是面包师傅纳佐林的伙计,现在是他的女婿。你爸爸设法叫政府允许我留在美国,这等于救了我的命。”
迈克尔握住了他的手,他想起了恩佐是谁。
恩佐接着说:“我是来向你爸爸表示敬意的。这么晚了,人家会让我进医院吗?”
迈克尔一面微笑,一面摇头。
“不让进去了,但是照样谢谢你,我回头告诉老头子,就说你来过了。”
一辆汽车轰隆隆从街道那头开过来了,迈克尔立即警惕起来。他对恩佐说:
“你赶快离开,这儿可能要出乱子,没有必要让警察纠缠着你。”
他看到这个年轻的意大利人的脸上显出了恐惧的神色。同警察闹别扭,可能意味着被遣返或取消公民资格。但是这个年轻人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用意大利语小声说:
“如果真要出了乱子,我愿意留下帮忙,我对教父应当这样表示感恩。”
迈克尔很感动。他正要再次劝告这个年轻人赶快离开的时候,灵机一动:干吗不让他留下呢?两个人在医院门口,足以吓跑索洛佐派来的一帮人,一个人几乎可以肯定是无能为力的。他给恩佐递过一支香烟,还给他点着火。在十二月凛冽的夜晚,他们两个在路灯下面站着,医院窗子的黄色玻璃给圣诞节的绿色装饰树枝隔得支离破碎,微光透过斑驳的玻璃窗照在他们身上。当他们快抽完香烟的时候,一辆长长的矮矮的黑色汽车从第九路拐进第三十街,向着他们开了过来,差点挨着人行道的镶边石。汽车还没有停稳,迈克尔睁大眼睛,想看看车里面的人,他自己也不由自主地畏缩起来。汽车似乎要停下来,但又冲向前去了,显然里面的人认出了他。迈克尔又递给恩佐一支香烟,发现这个面包师的手一个劲儿地颤抖。令他感到诧异的是,他自己的手却一点儿也不发抖。
他俩在大街上抽香烟,抽了还不到十分钟,突然一阵警车的汽笛划破了沉静的夜空,一辆巡逻车从第九路急转弯,发出刺耳的喳喳声,在医院门前突然停下来。紧跟在后面的是两辆装有短波无线电话的警备车。突然之间医院大门口拥满了穿制服的警察和侦探。迈克尔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他走上前去迎接他们。
两个身材魁梧的警察扭住了他的胳膊。还有个警察在搜他的身。一个身材又高又大的警官,帽子上有金色镶边,走上台阶,他手下的人恭恭敬敬地闪开,让出了一条路。尽管他是个罗汉肚,帽子下边还露出了一圈自发,他行动起来还是精力充沛的。他的脸红红的,肌肉又发达,很像牛肉。他走到迈克尔跟前,粗声粗气地说:
“我原来还以为你们这些流氓全都被关起来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在这儿干什么?”
站在迈克尔旁边的一个警察报告说:“长官,他身上没有武器。”
迈克尔没有理睬警官提出的问题,而是仔细打量这个警官,冷静地端详着他的脸和铁青色的眼珠。一个便衣侦探说:
“这就是迈克尔·考利昂,是老头子的儿子。”
迈克尔心平气和地说:“原来负责保卫我爸爸的侦探哪里去了?谁把他们调开了?”
警官听了大发雷霆:“你个该死的流氓,究竟算什么东西,居然管起我的事来了?我把他们调开了。意大利黑帮分子互相残杀,死了多少人,关我屁事。据我看,为了保卫你爸爸不被敲掉,要我动一个指头我也不愿意,现在你就滚开吧。妈的!离开这条街道,你个小阿飞,不是探望时间,就别到这个医院里来。”
对这个警官的辱骂,迈克尔并没有生气。他正思考一些问题。难道索洛佐就坐在先前过去的那辆汽车里,并看到他站在医院门前?难道是索洛佐通过无线电话质问这个警官,“我花钱请你把考利昂家族的人统统关起来,你怎么搞的,医院附近还有考利昂的人?难道这一切都如桑儿所说是经过认真策划的?一切都配合得恰到好处。迈克尔仍然很冷静地对警官说:
“你不布置岗哨保卫我爸爸的病房,我就不会离开这个医院。”
对迈克尔提出的问题,警官不屑回答。他对站在他身旁的侦探说:
“费尔!把这个阿飞关起来。”
那个侦探犹豫不决地说:“报告长官,这小子身上没有武器。他是战斗英雄,从来没有参加过非法活动。报纸上骇人听闻的渲染是不可信的。”
警官气得满脸通红,对那个侦探怒目而视。他怒吼起来:
“妈的,我说把他关起来。”
迈克尔头脑仍然很清醒,并不生气,故意挖苦他说:
“长官,那个‘土耳其人’给你付了多少钱,你就把我爸爸当作牺牲品?”
警官回头望望他,然后对两个粗壮的巡警说:
“抓住他!”
迈克尔感到自己的胳膊被人家紧紧抓住了,动弹不得。他看到警官的大拳头向着他脸抡过来。他挣扎着想闪开,但没有来得及,拳头打在他的颊骨上,就像一颗手榴弹在他的头盖骨里面爆炸了似的。他嘴里满是血和碎骨,他明白那些碎骨就是他的牙齿打掉了。他感到自己的半边头肿胀起来,里面像充满了空气。他感到两腿轻飘飘,要不是那两个警察扶着,他早就倒下去了。但他神志还清醒。那个便衣侦探走到他面前,挡住警官,以防他再打,同时还说:
“耶稣基督啊,长官,你真把他打伤了。”
警官提高嗓门
-->>(第1/5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