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告诉佐顿的遗孀我的名字叫墨林时,她冷静而友好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既没有内疚也没有悲伤。我看得出这是一个完全掌握了自己的命运,依靠智慧生存的女人,绝对不是那种放荡成性,随波逐流的淫妇。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佐顿从来不说她一句坏话,不过,我也不想进一步去了解这个特别吸引男人爱慕的女人,因为我自始至终都站在佐顿一边。我和佐顿是好朋友,尽管我明明知道他对我们是外热内冷——表面亲密无间,内心深处却一直把我们拒诸千里。
第一次见到佐顿我就看出他有些不对头。那是我到了维加斯后的第二天,在赌21点的时候手气特别好,赢了点钱,于是就迫不及待地挤到纸牌赌档去拼搏一番。赌纸牌纯粹是博运气,最低赌注是20美元,输赢都是听天由命,偏偏我从来最反对命运主宰一切的说法,总是认为一个人只要刻意奋争,就可以操纵自己的命运。
我在椭圆形的纸牌赌桌前坐下,注意力马上就集中到坐在桌子另一端的佐顿身上。他是个很英俊的中年人,大概有40到45岁吧,天生一头令人称羡的浓密的白发。当时的赌客只有我。他和另一个人,再加上赌场雇佣的专职凑数的三位假赌客,稀稀疏疏地围坐在桌子旁。假赌客中的一个就是戴安妮,她在距离佐顿两张椅子的位置上坐着,身上是值班时规定要穿的极为暴露的性感衣服,但是最吸引我视线的对象还是佐顿。
那天他表现得像一个老谋深算,稳操胜券的赌棍:赢时绝不手舞足蹈,输时也不垂头丧气。他掌握牌架时,分牌的技艺高超,那双白皙的手动作娴熟优雅。直到我发现他赢了一堆堆的百元钞票仍然无动于衷后,才猛然醒悟到原来他根本就不在乎输与赢!
赌桌前的另一个赌客则简直像部“蒸汽机”,是个一丁点儿都输不起的坏赌徒。此人身材瘦小,几乎秃顶又不想太丑,就把脑袋上剩余的几终点黑发留得很长,梳过来遮盖那些光溜溜的部位。这家伙精力过剩,一举一动都带有暴力倾向。他那些用力扔牌、押赌注的姿势,那些赢牌时趾高气扬地数钱,输牌时愤恨交加地把钱堆拨乱的行为等等,都把他那横蛮无理,粗野鄙陋的德性暴露无遗。他操作牌架时,笨手笨脚,几乎无法控制住牌——有时打开,有时飞过雇员等待着的手,好在负责赌档的雇员训练有素,态度一如既往地和蔼可亲,彬彬有礼。这时,一张赌客的牌飞歪了,落在了一边,这个面目可憎的赌徒乘机企图在赌注里加上一个百元的黑色筹码,雇员劝阻他说:“A先生,对不起,您不能这么干!”他恼羞成怒,居然无理取闹起来:“他妈的,我才发了一张牌,谁敢说不可以这样干?”雇员朝右上方的云梯警卫递了个眼色,这个坐在佐顿上方的云梯警卫会意地略略点点头,雇员很客气地说:“A先生,您就这么赌吧!”其实第一张赌客的牌只有四点,是一张差牌,不管赌客怎么抽牌,A先生还是输了。
牌架转到了假赌客戴安妮的手里,A先生押赌客的位置来和戴安妮的庄家位置赌。我看了看桌子另一端的佐顿,他低着雪白的头,似乎对A先生那些出格放肆的做法视而不见。这时候,A先生在赌客的位置上押下了五张百元面额的钞票。戴安妮机械地发了牌,A先生一把抓起赌客的牌,慢慢地挤开来看了之后,又重重地甩回到桌面上——那是两张图画,两张没有数字的输牌!戴安妮的两张牌加起来一共五点,雇员继续唱到:“这是一张赌客的牌——”戴安妮给A先生发另一张牌,又是一张没有数字的图画!雇员喊道:“庄家赢!”
佐顿喜欢押庄家注。这局以前我一直押赌客的注,自从A先生的言行激怒了我,我就开始有意和他对着干,这次看见他在赌客的位置上押了1000美元,我反而把注押在了庄家的位置上,佐顿仍然一成不变地赌庄家。
戴安妮的第二手牌以一个自然九赢了A先生的七,A先生恶狠狠地怒视着她,恨不得一口把她的好运气给吞掉,偏偏这女子的举止无可挑剔,他找不到借口骂她以泄愤。
戴安妮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中立,摆出一副与己无关,机械地履行职责的样子,但是A先生在他那1000美元的赌注再次被她的自然九吃掉后,就再也按捺不住了,一面以拳捶打桌面,一面愤恨地瞪着她破口大骂:“臭婊子!”掌管赌档的雇员坐得笔直,面不改色,云梯警卫向前靠了靠,像耶和华把头探出天外那样观望着,赌桌旁的气氛开始紧张起来。
我不动声色地留意着戴安妮,只见她脸部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佐顿则依然置身事外,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顾着自己在堆钱。A先生站起来走到赌档老板跟前低声嘀咕了几句,然后转身穿过深灰色的入口处,朝着走廊那头自己的房间走去。赌档老板走过来和戴安妮小声地谈了一会儿,之后她也离开赌桌往走廊那头走去,不难估计,A先生是把戴安妮召去满足他的兽欲了,也以便因此而改变他的手气。
赌桌前面的真假赌客都在趁着准备新牌的这段空隙时间抓紧休息一下,伸伸腿挺挺腰。雇员们需要足足花五分钟才能把新的牌架搞好,我乘机走到轮盘赌档那里去碰碰运气。到我回来的时候,牌架已经在再次运行中,佐顿仍坐在原来的座位上,赌桌旁多了另外两个男的假赌客。
牌架在桌上转了三圈后,正在切牌之际,戴安妮回来了,她的模样变得很可怕:嘴巴下陷,那张脸看起来就像快要散架似的,尽管她已经精心地重新化过妆,还是掩饰不了。她坐在我和一名雇员之间,他也察觉到了她的状况,于是低头悄声问她:“戴安妮,你没事吧?”——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她点点头。我把牌架传给她,只见她的手从架子上取牌时瑟瑟发抖,整个脸部都充满了被凌辱后的痛苦,还低垂着头以免让人家看见满眼的泪水。很显然是因为A先生认为刚才她的手气好使自己倒了霉,所以特意把她召到房间去,将输钱的怨恨残忍地发泄在她的身上。我想不出一句安慰她的话。雇员向老板做了个轻微的手势,他走过来,碰了碰戴安妮的手臂。她默默地站起来,离开了赌桌,坐在围栏旁边的椅子上。她的旁边靠着一位女的假赌客,另一个男的假赌客上来代替她的位置。
牌架由赌客到庄家,再由庄家到赌客,周而复始,又到了切牌。我试图更换押注,正好赶上了这一节奏。与此同时,A先生也回到了桌边,坐在了他原来的座位上——那里留有表示他还要回来坐的钱、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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