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局里对我们这个书屋寄予了多大希望?你知不知道你这下子毁了多少人的饭碗?”
“知道您憋着这个劲儿呢,早说呀!……我承认我有错误,不该买卖出租盗版光盘。但我这是工作中的错误,我要是不工作也就不会有这个错误。谁都知道,书屋的总经理不是我!我只是觉着自己是一个老同志,在总经理不在的时候应当主动多承担一点,事实证明,我错了!……尽管改革开放这么多年,在我们单位,仍然是不干工作比干工作要好,少干工作比多干工作要好!……”
“你说谁?”
周艳一笑:“您心里清楚。”
屋里静静的,外面的蝉鸣越发响亮,晓雪就在这时候赶到了,喘吁吁地,一脸的汗。“对不起。”她向大家说,为了这几天的没来和今天的迟到,心里有点纳闷他们怎么还没有开始营业。定了定神后,看到了处长,忙笑着对处长招呼:“处长。……我家新搬的地方比原来的地方远得多,一时掌握不好时间,我以后注意。”
“家家家!如果你心里只有你那个家,以后就不要来上班了!”
众人都低着头,周艳昂头看窗外。晓雪呆呆站着,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棒打懵了。以后处长说了些什么她几乎没有听清,直到最后处长点到她的名字时,她才回过神来。
“……夏晓雪、周艳负责把这里恢复原状,下周一开始资料室的正常工作。”
“处长,今儿都星期四了。”周艳说。
“星期四、五、六、日,四天时间,够了!”
这一天晓雪没能“点个卯就走”,而是扎扎实实地干了一天,两个吊扇一刻不停地转,她身上的衣服仍然从里直湿到了最外面。就这么干,也才干了全部工作量的一小部分,家里的事情完全顾不得想了,什么炉子,什么煤,想也白想。这天晚饭是带丁丁在外面吃的,邻居给了两瓶热水,一瓶留着喝,一瓶用来给丁丁擦澡——是“擦”,不是洗。给丁丁擦完了,借着丁丁的水,擦了擦自己汗湿的身上,倒掉浑浊的脏水,端着尿盆去胡同的公用厕所,丁丁现在只能在家里尿尿,夏天尿盆又不能长时间放屋里,有空就得倒,去一次厕所来回得七八分钟。
厕所里亮着昏暗的灯,晓雪选了一个较为干净的茅坑走过去,突然旁边洞里站起个人来,把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个老太太。老太太系好腰带,拎起自家的马桶架向外走,边对晓雪说:“人老先老腿,蹲下起不来,起来蹲不下,解大手就得带上这个。……你是新搬来的?”
晓雪点头,勉强笑笑,心中一片茫然。
晓雪端尿盆回家,没进家,就听到家里传出电视的声音,电视还没来得及安呀,怎么回事?她加快脚步进家。钟锐在家,正在调电视上方的室内天线,丁丁在看电视。晓雪没理钟锐,从桶里倒了半盆水,坐下,动手脱脚上已污迹斑斑的丝袜。钟锐提起暖壶给她兑水,她拦住,简短道:“还得留着喝。”
钟锐惭愧极了,看着晓雪洗脚,说不出话。
晓雪洗完脚,端着出去倒,顺便洗手。钟锐跟出,小心地说:
“晓雪,我,我找到房子了。……”
晓雪一下子转过头来:“是吗!……在哪里?”
见她为他高兴,钟锐心里轻松了些。“离这不远,骑车二十分钟。”
“你觉着怎么样?”
“你去看看?”
晓雪匆匆冲了冲手,肥皂盒也忘了拿,急急往屋里走:“那,咱们现在就去看。……丁丁怎么办?”
“带上。”
“对,带上。……饭还没做,我倒不饿,你吃了没有?”
“去外面吃嘛!”
进家,晓雪二话没说关了电视,丁丁愤怒了:“你干吗?”
“走,跟爸爸看新房子去。”
“我要看电视。”
晓雪蹲下,双手握住丁丁的小手腕,说:“丁丁,你不是不喜欢这个家吗?所以呀,爸爸又给咱们找了个新家,这下子你的钢琴就可以拉回来了……”
“我还是喜欢原来的家。”
晓雪这才想起,回头问钟锐:“比原来的房子怎么样?”
钟锐知道全弄拧了,面对满怀期待看着他的妻子儿子,不知怎么说才好。半天,道:“晓雪,你弄错了,不不不,是我没说清楚。……”没等他结结巴巴说完,晓雪眼泪已流下来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钟锐试图用一连串的“对不起”息事宁人,根本没用。手足无措地站在不断流泪的妻子面前,他硬着头皮又说:“但是,但是这也是相辅相成的呀。有了好的工作环境,就可以马上开始工作。事业成了,一成百成。……”
“一成百成,一成百成!”晓雪仰起泪光闪闪的脸,“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够等到你的一成百成?”
“当初我和方向平靠十几万贷款起家,干到百万时也不过一年时间。晓雪,相信我,很快!”
“‘很快’在你那里究竟是个什么概念?一年?五年?十年?说话丁丁就五岁了,马上应该开始各种教育,窝在这个地方他能干什么,只能整天看那些电视垃圾!……”
如开了闸的黄河水,晓雪滔滔不绝,看着她忽大忽小忽长忽扁的嘴,钟锐苦恼地想,人为什么可以闭上眼睛而无法闭上耳朵?
钟锐是逃出家门的。
胡同里黑幽幽的,钟锐胳膊下夹着被褥衣物走,步子沉重,胡同里没有路灯,没有天光,天光完全为低垂的乌云遮蔽,空气黏糊糊、沉甸甸,要下雨了。走了近七八分钟,才走出胡同,上了公路,打了辆车。到小学校时,校门已经关了。
“大爷!大爷!”已开始落雨点了,稀疏而巨大,预示着暴雨的来临,钟锐把东西紧紧抱在怀里。
老吕用一把蒲扇遮顶,小跑着出来开门,雨点开始变得急骤稠密。
“你拿的这是……被子?”老吕边把钥匙往钥匙眼里捅,边说,“上我这拿把伞,被子淋湿了可不好办!”
好不容易打开大门,钟锐随老吕跑进传达室,老吕去找伞的工夫,雨声、雷声顷刻在天宇间响成一片。
“住住走吧,就这雨,伞也没用。”老吕拿把伞从柜子隔出的里间走出来说。
窗玻璃被雨水浇成了水帘,外面漆黑一片,闪电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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