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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浴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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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肉麻第(3/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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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最后一分钟。心中就只剩下了一个愿望,我想请你帮我调查一下……或者说帮我了解一下俞大声的过去,我知道他的青年时代是在北京度过的。你说他有没有可能就是我的父亲。唉,除了我们俩的手特别相像,我拿不出任何证据。我母亲我舅舅什么也没给我留下。

    尹小跳违心地点着头,说我会设法帮你了解的你就放心吧。她的心却在说着这太荒唐了,这是唐菲想父亲想得出了格。但是此情此景之中她不愿意破坏唐菲的臆想。

    岂料唐菲忽然又自嘲地说,小跳,有你这句话我已经知足了。你以为我真会让你去打听去调查?我算个什么东西,还妄想高攀副省长,别说他不是我父亲,万一要真是,他会认我这么个东西?送我回家吧,给陈在打电话送我回家吧。

    第二天,尹小跳和孟由由遵照唐菲的提议,到唐菲的那套单元里去会餐,她要尹小跳和孟由由亲自下厨,菜谱也是她定的:烧粉条儿,炸肥肉,猪皮冻儿,木樨肉,还有一道甜点烤小雪球。她们记起了,这就是许多许多年前她们初次聚会的莱肴,这就是当年的孟由由花五毛二分钱巨款摆下的盛宴。如今,这些“大菜”孟由由都还会做,她和尹小跳在厨房忙活着,唐菲又要吃卤兔头。尹小跳想起来了,那是许多许多年前她和唐菲在看电影回来的路上,唐菲请她吃的好东西:三分钱一个的卤兔头,肉的品质小豆冰棍的价格,又脆又响又香啊。她要陈在开车出去买,遗憾的是如今的福安再也没有这种东西了。即使“由由小炒”也不会制做这种东西。

    她们坐下来进餐,照例要喝些酒的,她们喝红酒。被疼痛折磨得浑身汗湿的唐菲从床上起来,步态飘逸地走过来落座,一扫满面晦气。她眼波流动,顾盼生情;神态秀敏,千娇百媚。你不能不信,大美人儿唐菲又回来了,她会用红纸为尹小跳和孟由由点染嘴唇把她们收拾得妖妖冶冶,接着她就会披起橡胶雨衣表演“开罗之夜”。你看她端起红酒一饮而尽,她不是已经醉眼朦胧了吗,这醉生梦死的唐菲啊,这不屈不挠的美人儿。

    她们谁也没有吃出“大菜”们的味道,却都神情夸张地点着头,表示她们找到了从前找回了从前,从猪皮冻儿上,从炸肥肉上找回了她们那永不再现的清白的欢乐。只有眼泪不听从她们的吩咐,不配合她们的夸张,她们的眼泪跌进她们的酒杯,酒是咸的,她们笑着。

    她们笑着。

    半个月之后唐菲死在医院,尹小跳和孟由山守候在她身边。没有别人来医院看过她,尽管她的眼睛老是下意识地瞟着病房的门。那些男人都到哪儿去了?那些享用过唐菲戏耍过唐菲,也被唐菲戏要过的男人们。后来唐菲的眼就不往门口瞟了,她没有瞟的劲儿了,她一次又一次地昏迷。

    在一个太阳很好的下午她醒厂过来,她看清了守在床边的尹小跳。她抬抬胳膊说过来,过来。尹小跳说我就在你眼前呢唐菲。她仍然坚持说着过来,过来。她指指自己的嘴说,也许你不相信吧小跳,我经历了很多男人,但是谁也没有碰过我这张嘴,任何一个人也没碰过我这张嘴,我不许他们碰。有一回县里一个倒腾汽车发了家的土财主请我吃饭,在饭桌上冷不防伸手勾住我的脖子就要亲我。我扭扭脸说干什么呀你。他说你说干什么呀。我说你要想干什么用不着这么费事,咱们现在就可以干。土财主嬉皮笑脸地说:“还当是你得过一会儿才说这话呢,没想到这么痛快。我见过两种女人,低级一点儿的一上来你就能碰她的下半部分;高级一点儿的你只能先动她的上半部分。我把你划到高级一点儿的那边去了,你看看你看看……”小跳,你过来你过来呀,你听我说。我的嘴是干净的,这是我身上惟一还拿得出手的东西。让我亲亲你吧,让我亲亲你。

    唐菲顽强地支起身子抱住尹小跳,用她的苍白而又冰冷的嘴亲了尹小跳的左脸。

    尹小跳的左脸渐渐觉出了灼热,她感觉她的左脸上肯定有一个轮廓清晰的唇印。几天之后当她去殡仪馆为唐菲送行时,她觉得那唇印还在她左脸上贴着。一个陌生的花白头发的男人站在殡仪馆门口紧盯着尹小跳的脸,使她很不自在。

    她猜测他看见了她脸上的印记,那是一件有形有状有生命的东西,它并没有随着唐菲的离去而离去,它留了下来,是唐菲栽种在尹小跳脸上的一个活物儿,这活物儿使尹小跳的左脸一阵阵地肿胀。那花白头发的男人盯着尹小跳的脸说,你刚才送的是唐菲吧?尹小跳说您是谁?男人说我是,我是从前她在铸机厂的同事。尹小跳注意地看着他的装束,他穿一件深蓝卡其布面,咖啡色的长毛绒领子的半大棉袄,过时的样子,却很干净她说您是戚师傅吧?他说我是姓戚。你怎么猜出我姓戚?她说从前……唐菲告诉过我。他说你是她家里……她说我不是她家里的人,我是她的朋友。他说这么多年没见过她了,她家里的人呢?尹小眺望着远处说,她家里没有什么人了吧。他说,噢。

    他转身去推自行车,一辆老旧的,瓦图上已有锈斑的凤凰18型锰钢自行车,一个当年中国人家庭财富的象征。尹小跳望着这辆造型依然显得古典和舒展的老“凤凰”,心中漾起一股莫名的柔情。她就像看见了一个失散多年的老熟人,她就像看见了一个唐菲那段故事的活见证。唐菲给她讲过的往事由于这辆老“凤凰”的出现变得那么真实和确凿,她想象着当年在她们的校园里,当戚师傅骑着它进来,把它锁在教学楼门口时,唐菲是怎样趁人不备拔了它的气门心。尹小跳望着老“凤凰”上那只凤凰的标志,它那柔美、俊秀的体态,它那高高竖起的三股炯娜凤尾:鲜红的、金黄的和碧绿的,让尹小跳永远对它心生好感。

    戚师傅骑着老“凤凰”离开了殡仪馆,他骑在车上的背影落没而又规矩,使尹小跳很想断定,这个老工人,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工人,也许是对唐菲有过真爱的惟一的一个男人。她相信他在她的脸上看见了唐菲的嘴唇,也许他还幻想唐菲的嘴唇能在尹小跳的左脸上开口说话。也许这不过是一种错觉,是尹小跳的多心。

    45

    沙发还是那套没动地方的沙发,灰蓝色织贡缎面料,柔软而又干净。

    她拉着他的手朝那张三人沙发走,一边竖起耳朵谛听。

    这时他的手在她手里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谛听,此时此刻她看重的是她的耳朵。房间里也不开灯,黑洞洞的,过了一会儿他们的眼睛才渐渐习惯了黑暗,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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