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脸色温和下来,又翻起了资料。
说什么呢——我暗骂自己。找套付不起租金的房子怎么办?得赶紧改口,但我没有勇气,那肯定更要遭白眼。
我开始考虑该如何回绝他推荐的房子,只能找个借口推掉了。我究竟到这儿干吗来了?
过了一会儿,店员像是找到了合适的房源,把文件夹朝我递过来。我装出有兴趣的样子探过身去。
就在这时,他来了。
我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也许那个年轻女子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进来了,也许就抢在戴圆眼镜的女店员关门之前。
他像是想听听我和店员的对话,站在我们身旁。年纪看不大出来,大概和我差不多,或者稍大一些。他穿米色风衣,戴深色太阳镜。
店员想对他说“您稍等”,刚要开口,他已开始行动。他从风衣口袋里慢慢伸出右手,手里握着个黑色家伙。
“别乱动,按我说的做。”他的声音毫无起伏,但非常洪亮。
店里所有的人顿时目瞪口呆,大家刹那间都不明白他拿着什么,又说了什么。当然,我也是。因为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他的行动,我很快反应过来他拿的是什么。
有个女店员正拿着话筒。他把枪口朝向她:“挂掉电话,要自然地和对方说。”女店员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挂了电话。
“放下百叶窗。”他命令窗边的男店员。店员三下并作两下,慌慌张张地放下窗帘。大门的帘子已经拉上了。
他看着我:“你是顾客?”
我看着他的手点点头,出不了声。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手枪,乌黑锃亮的枪身说明了一切。
他瞥了一眼柜台上放着的文件夹,脸抽动了一下:“太奢侈了!一个人住一间四叠半的就够了。”
劳您费心——我要是再有点儿胆量就这么回话了,但我的嘴像是被糊住了似的动弹不得,战战兢兢地看着他的眼睛。在太阳镜后面,他的眼睛像死鱼眼一样了无神采。
“慢慢往后退。”
我照做了。不用说,我已经两腿发直,只能慢慢走。我退到了沙发那儿,坐在沙发上的贵妇和年长的胖职员面无血色。
他的视线移向胖男人:“你是店长?”
胖男人晃着下巴上的赘肉点点头。
“命令你手下,把钱都放进这个包。”他把放在脚边的旅行包拿到柜台上。
“这里没有现金。”店长声音颤抖。
他走近两三步,持抢对着店长:“你和老板明天要去收购旅游区的地皮,拿两亿元给地头蛇看,这笔钱就在这儿的保险柜里。我说的是,把它拿出来。”
“你怎么知道……”
“废话!明白了就照办,别磨蹭!把我惹急了小心挨枪子儿!”
被枪顶着的店长在咽唾沫。“明白了……佐藤,你照他说的办!”
听到店长吩咐,窗边的男店员站了起来。
佐藤把保险柜里的钱往包里装时,大家都被勒令双手抱头站着。他靠墙站着,警惕地盯着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我想通风报信,但一筹莫展。跟银行不同,这儿大概没有直通警察局的报警器——只能考虑在他出去后怎样尽快报警。估计他会切断电话再走。
正这么想着,视线一角有什么东西在动。我转动眼珠看过去,心不禁怦怦急跳起来。
沙发靠背和墙壁之间藏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可能是白毛衣女顾客的女儿。母亲被迫双手抱头,紧闭双眼,惊恐之下失魂落魄,没注意到身边不见了女儿。
小女孩从沙发背后伸出胳膊,想打开窗子。窗子没上锁。
我心里大叫“危险”的刹那,他瞥见了小女孩,女孩已打开窗子,正想爬出去。
他二话没说,把枪口转了过去,眼皮眨都没眨。我从这空洞的眼神中感觉到他真要开枪。
危险!——我一边叫一边去拉小女孩。我听见了谁的惨叫,同时还有什么声音。刹那间,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击飞,全身热得像着了火。
随后,意识消失了。
4
照堂元博士的指示,我将进行长期疗养。给我的单间比公寓房间还太,照顾我的主要是橘小姐——那个像演员的女子。对她,还有堂元博士和若生助手,刚开始我并不知道他们是谁,总不能轻松对话,突然被问到什么,会一时语塞。过去朋友总说,阿纯是慢性子。随着记忆的恢复,这老毛病也跟着出来了,真讽刺。尽管如此几次交谈之后,我跟他们也能轻松对话了。
我的身体恢复得比想象的还顺利,从昏睡中醒来五天后,能从床上起身了,又过了三天,已经能吃普通的食物——这真让人高兴,因为此前吃的都是内容不明的流食,那味道简直让我想诅咒自己的舌头。但比起昏睡中人们用导管给我提供营养,也许光是能用嘴进食就算是幸福了。
至于记忆,眼下似乎也没问题,朋友的电话号码我全都记得,但我还是担心会有后遗症。
房间内有卫生间,我几乎整天足不出户,只是在做脑波检测、CT的时候才出门。我第一次来到走廊时,仔细观察了周围情形,发现这儿跟以前见过的医院在各方面都大不相同。除了我住的这间再没有看起来像病房的房间,只有手术室、实验室、解剖室,没有其他门,并且这三扇门紧闭着。我看见自己住的房间门牌上写着“特别病房”。我不知道特别在哪里。
还有,这儿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看看四周,什么都没有。没有椅子没有暖气片,墙上一张纸也没贴。最奇怪的是,在这儿除了堂元搏士及其两名助手,我没见过往何人。
“这儿和一般医疗机构不同。”做完脑波检测回病房时,橘助手边推轮椅边说,“给你做的手术可以说是划时代的,这一层是专门作研究用的。”
“医院的研究所?”
“算是吧,配备最新设备哦。”她似乎对能在这儿工作很自豪。我无论如何不能相信,自己会是规格如此之高的研究对象。
第十天早饭后,我老实对橘小姐说出了自己的三个疑惑。第一,袭击我的那人后来怎样了?
“我也不太清楚,报纸上说他死了。”她边收拾碗筷边说。
“死了……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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