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一场梦。
我醒来时仿佛是半夜,发现自己仍睡在西尔维亚身边。她竟然在我的怀里平静地呼吸着,真让我不敢相信。她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美丽。我真想吻她,但我不能搅了她的睡眠。
我看了看表,已经过了5点钟了。通过她窗上那临时凑合用的百叶窗,可以看见黑暗的天空已开始出现丝丝曙光。我得回房间去了。
尽管我穿衣服时尽量轻手轻脚,西尔维亚还是突然睁开眼睛,用胳膊支起身子,在黎明的昏暗中看着我。
一开始她光是看着,然后说:“不。”
“不什么?”
“你不能走,马修。”
我俯下身去,脸紧挨着她的脸。“你愿意他们知道吗?”
“那有什么关系?他们反正能从我的脸上看出来。”
“是的,”我微笑着说,“你能从我的脸上看出来吗?”
她点点头。“所以你可以留下。”
“不行,”我开玩笑地说,“我不愿让吉勒斯妒忌。”
她笑了。我挣脱了她的魔力,迫使自己按我知道是对的方式去做。
“马修——”
我停下来轻声说:“不要担心,我们才刚刚开始全新的一章。回头见。”
我走进棚屋时吉勒斯惊醒了,很快伸手去拿眼镜,但我叫他放心,说:“别冒汗,还早,我只不过出去散了一下步。”
“啊,当然。”他回答的口气让我猜不透,“不用担心,你没有打搅我。我一直在训练自己5点钟就醒来看鸟。既然你已经起来了,你想跟我去吗?”
我感谢他慷慨的邀请,答应以后和他去,同时对于他对周围事物的不加注意,或是注意到了但好心地装作没有注意到,心里十分感激。不管怎样,我希望今晨他能看到带来幸福的蓝知更鸟。
我们的哑剧继续了差不多48个小时。我的队友们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们的行为有什么变化,我们很高兴没有人知道我们之间的秘密。
第三天早上,弗朗索瓦派我们两人开着半履带式汽车去给一个生病的酋长看病。他如此宽宏大量地让我带个朋友去进行本来只要一个人就够了的简单出诊,我是应该起疑心的。
我们回来时他对我们咧着嘴直笑。
“二位,我不得不给你们重新安排住处。从现在起你们两人都住在11号屋,就是说,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
西尔维亚和我交换了一下目光。
“不介意,”我代表两个人说,“我们会强迫自己服从的。”
突然我想起来了。“嘿,一共只有10间屋子呀。”
“啊,信不信由你,希勒,我们已经把你的东西搬到了院子里最新开发的住宅中去了。”
“你是说我的东西也搬过去了?”西尔维亚觉得又惊奇又有趣地问道。
“没有,我们觉得你会愿意自己搬。当然,是在下班以后。总之,我们的一些康复病人手可巧了,你们今天上午不在的功夫,他们用创记录的速度把整个棚子搭了起来。”
看来显然是这样。棚子的结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建筑上的典范,把电话亭般的长方体和比萨斜塔那轻缓的倾斜结合了起来。但是那又有什么,它有着无法估量的优点:它坐落在仓库的另一边,远离其他的棚屋。不论它是多么粗陋,它是我们的第一个家。西尔维亚和我手拉着手站在一起,看着这刚刚盖好的住所。
“幸福吗?”我问。
她微微一笑。“我对你说过谁都会看出来的。”
“那好呀,省得我们告诉大家了。”
这时弗朗索瓦在远处大声说道:“请允许我提醒二位,这可不是个借口,下午上班一分钟也不能迟到。”
不用说,我们的夜晚是难忘的。
我们非常幸福。
然而,在白天无情的酷热中,我们不可能不注意到周围的一切。
土地是焦干的。除了兰花楹属树木勇敢地、挑战般开着的紫色花朵之外,什么都似乎不开花、不生长。周围的景色是一片单一压抑的暗淡棕黄色——微带刚能察觉的一丝红色的暗棕色。有时在沉思中,我会想像这是土地吸收了所有的屠杀所流的鲜血的结果。
从诊所,我们有时能听到哒哒的枪声。这是种令人担忧的声音,还不仅是因为它意味着马上就会有受伤的人来手术。自然我从不问受伤病人的政治派别。有些人年纪非常小,我常常怀疑他们自己也不了解自己。而这再一次说明了战争的愚蠢。
西尔维亚的父亲知道该怎么办事。第一个星期尚未结束,他在达赫拉克群岛上的石油勘探公司的直升飞机就把药品从阿斯马拉机场安全地运到了我们的后院。拥挤在附近的病人高声欢呼,为欢迎这些魔力无边的直升飞机跳起舞来。
而我们则用做手术来表示庆祝,还有给沙眼患者开强力霉素(唉,但是没法开给达威特)。
全靠工作的速度才使一切变得可以忍受。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对看到的可怕疾病感到毛骨悚然。在书里面看到图片是一回事,但是在现实中面对一个原本很可爱的孩子严重毁容的脸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除了看病的时间以外,西尔维亚和我都在一起。对于别人来说,疲劳而毫无变化的日子不可避免地影响着他们的精神,而对于我们,每一天都纯粹是幸福的无限重复。然而,每一天都必须承受的、令人无法接受的无谓死亡,即使在我们身上也产生了影响。
我能通过在假键盘上练琴来排除自己的痛苦,但西尔维亚却没有这样的途径,需要向人述说她的感受。她不用说话我就能知道,什么时候情况特别困难,她需要安慰了。
她会回到家中,换上浴衣,匆匆到临时露天淋浴处去洗澡。如果时间掌握得好,晒了一天的水还会是温热的。
洗完澡回来,她会紧挨着我在床上坐下。我膝上放着键盘,狂热地弹奏着。没有乐声,她无法知道我弹的是哪只曲子,所以我解释给她听。
“这是贝多芬所谓的《月光奏鸣曲》的最后一个乐章。给了这首奏鸣曲这个愚蠢的名字的人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一部分——它确实十分激越,路德维希①实实在在是宣泄出了一股猛烈的旋风。”
①路德维希,贝多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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