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丽订了去苏黎世的飞机票,弄到了出境许可证。一个星期以后,她就和杰斯特罗博士飞到了瑞士。一切都安排好了,只是他没有象她那样,得到瑞士当局的正式批准可以呆十天。发给他的文件只简单说明他是为了路上安全陪伴一个病人,娜塔丽打电话给苏黎世的奔奇-泽尔斯顿,告诉了他这件事。奔奇说,他们最好就这么样,就以此为起点,别再想更好的运气了;他们到了之后,他会照顾埃伦的。
苏黎世机场熙来攘往,干净得发亮,这情景简直使人吃惊。大开门的商店里塞满了精美的服装、手表、瓷器和首饰;还有一堆堆盒装的巧克力,美味的糕点,新鲜的水果。娜塔丽一边向泽尔斯顿的汽车走去,一面咬着一只大黄梨,快活得轻轻地哼起来。
“啊哟,这只梨啊!我的天哪,”她说,“法西斯主义多么丑恶!战争多么讨厌、愚蠢!欧洲是一个富饶的大陆,为什么这些血腥的笨蛋一次又一次地让它荒芜?只有瑞士人才是聪明的欧洲人。”
“是啊,瑞士人是聪明的,”泽尔斯顿叹了口气说,一面摸着他那把胡子;这把胡子还是那么光润整齐。可是他脸上的其余部分却显得苍白衰老,好象有病。“你那位潜艇战士怎么样了?”
“谁知道?还是在太平洋里冲来冲去吧。你有没有目睹过一场更疯狂的婚礼?”娜塔丽转向杰斯特罗,她的眼睛一下子摆脱了痛苦呆板的表情,又变得原来那么调皮和神采奕奕了。
“是奔奇签的结婚证书。奔奇,你是不是对苏黎世比对里斯本更喜欢?”
“我不愿意去想正在阿尔卑斯山那一边折腾的那八千万德国人。不过至少这些高高的阿尔卑斯山真不错——到了,就是这辆红色的雪铁龙——那些流亡者的悲惨情况这里也有,娜塔丽,不过不那么明显,不那么厉害。在里斯本,那真是太可怕了。”
他们的汽车驶上公路的时候,埃伦-杰斯特罗说:“他们会不会把我们的护照送到领事馆来给你?”
“或者你们回去的时候来取好了。”
“可是我们不回去了,亲爱的,”娜塔丽说。“埃伦,把你的手绢给我,我的脸上全是梨汁了。我真希望能在梨汁里洗个澡。”
“我就这一条手绢,”杰斯特罗说。
泽尔斯顿从胸前口袋里抽出一条手绢,递给了她。“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不回去了?”
“我的叔父和我准备跳上从这儿开出的第一列火车,第一架飞机,或者山羊拉的大车,只要它是开到可爱的老家美国去的。奔奇,很明显,我不能在电话里告诉你这些。可这是这趟旅行的全部目的。”
“娜塔丽,这办不到。”
“到底为什么办不到?”
“埃伦能通过瑞士的移民检查,是我作了保的。我还得把他送回那儿去。他没有过境签证。”
等了一会儿,坐在汽车后座的杰斯特罗博士用低沉可怜的声调说:“我想怎么会那么容易呢。”
“奔奇,就是野马也不能把我拉回罗马去了,”娜塔丽起劲地说。“我不愿意在那里生孩子。就这么回事。你也得想个什么办法帮帮埃伦。现在他已经到这儿了。他的护照象金子一样可靠。我知道你能解决的。”泽尔斯顿一面开车,一面伸出一只手小心地摸摸胡子。
“好吧,你们这是太突然了,给我点时间吧。”
“我有十天呢,”娜塔丽说。
“现在已经没有很多办法可以从苏黎世出去了,”泽尔斯顿说。“我来想想办法看。”
他把他们送到赫曼-温特医生诊所门口,而后把他们的行李带到旅馆去。这个诊所是座四层楼的旧房子,窗台上装饰着种满花的木盒子。温特医生给娜塔丽作检查,杰斯特罗则在接待室里打瞌睡。
这个秃脑袋满脸雀斑的医生是个矮子,还不及她的叔父高;两只大耳朵,一双棕色的鼓出的小眼睛。他问了几个问题,把答话记在一张卡片上,然后,就把娜塔丽又按又摸,在她身上采取化验标本,把她不仅置于惯常受检查时的那种难堪境地,而且还用一些奇怪的器械给她加上点儿新的痛苦,同时他却微笑着用法语和她聊天。她躺在检查床上,盖着一条被单,直喘气,浑身无力,脸上冒汗,下半身不住作痛。微风带来了窗台上木盒里甜豌豆花的美妙香气。
“很好,休息一会儿吧。”
她听见他在洗手。然后他拿着一本笔记簿走回来,在她身旁坐下。
“你象匹马那么健壮,你怀的这个孩子很好。”
“我中间流过三次血。”
“是的,你说过了。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
“让我想想。一个月以前。也许还要早些。”
“好吧,你可以等一两天,等涂片化验和小便化验等等的结果。我几乎可以肯定结果都会是阴性的。卡罗纳医生会为你接生一个胖娃娃下来的。我跟他很熟。他是罗马最好的医生。”
“温特医生,除非我回美国去,我宁愿呆在这里,在这里生孩子。我不愿意回罗马去。”
“是吗?为什么?”
“因为战争。假使美国卷了进去,我就会带着一个新生的婴儿呆在敌国的土地上。”
“是你说的你丈夫是一个美国海军军官,在太平洋上吗?”
“是的。”
“你离开他太远了。”娜塔丽忧伤地笑了笑。“我同意,但是现在已经这样了。”
“这是什么样的姓,这个——亨利?”
“噢,我猜这是苏格兰人的姓。英国的苏格兰人。”
“你娘家的姓是杰斯特罗,是吗?这也是英国的苏格兰人吗?”
“这是波兰人的姓。”等了一会儿,她看见这双棕色的小眼睛望着她,她又说:“波兰的犹太人。”
“外面的那位先生,是你的叔父吗?他是波兰的犹太人吗?”
“他是有名的美国作家。”
“真的吗?多么惊人。他是个波兰犹太人吗?”
“他生在波兰。”
“现在你可以穿衣服了。然后请到这边房间来。”
温特医生驼着背坐在他小小诊所的一只转椅里,抽着一支雪茄。升起的烟圈飘到了墙上贴着的起绉发黄的证书和一幅尘土迷蒙的《卢塞恩垂死之狮》①的版画上。他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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