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看守所那样的环境下,详尽透彻地讨论这个宗教哲学的根本问题,是不可能的。但问题的提出者又是一个即将终结自己生命的人,这又给讨论这个问题提供了一个最适合的气氛和条件:超脱和超然。因为一个看重自己灵魂质量的人.在生死之交时,总是比无数还在俗世中沉湎的俗人要更容易接受绝对真理,也更能接近和理解人生的本质。所以.神父当时就跟他引用了奥古斯丁的一段话……邵长水问.奥古斯丁是谁?神父说。简单地说吧.他是我们天主教历史上一位非常伟大的理论家。一千五六百年前的人了,他的理论影响了在他以后产生的昕有基罾教的教派和哲学。他说过这样一段话:上帝之子耶稣基督既是上帝.又是人;在万世之前是上帝,在我们这个世界上是人……总是上帝和人之间惟一的中保(中介?),只有通过他.人间的罪孽才能得到赦免。神父告诉祝磊:“耶稣基督之死,是这种赦免的基础。也就是说,他用他的死,换来了世间罪孽得以赦免的可能……”他听了后,就呆住了.一动不动地看着神父.足足呆坐了有一两分钟……邵长水淡然一笑道:“怎么?他还真把自己比作耶稣基督了?还想用自己的‘死’去赦免谁呢?”神父忙说:“没有没有。他当然不会这么狂妄和幼稚。但我的那句话对他的确有触动。他脸色一下变得极其灰白,眼眶里甚至都涌满了泪水,过了好大一会儿,才说了这么一句话:是啊……人世间的许许多多的‘明白’也都是要用‘死’才能换得的……”
祝磊的这句话,还真让邵长水“沉重”了一整夜。
有了齐神父提供的这些情况,邵长水觉得今天“拿下”这个小丫头,应该是不成问题的了。
“先说说,你带着那位齐神父准备往哪儿跑?”,等曹楠稍稍平静了一点,邵长水便问道。
“不是跑……一只是想去避一下风头……”曹楠略略地红起脸答道。
“那还不就是‘跑’?”邵长水反驳道。
“……”曹楠又红了红脸,惶惶地看了看邵长水,没再说话。
“你知道你自己问题的严重性吗?”
“知道……”
“知道,还不说实话?”
“我一定说实话……”
“你很敬重你劳叔,对不?”
“是的。”
“你希望我们尽快澄清劳叔之死的谜吗?”
“当然……”
“如果你劳叔是被人谋杀的,你当然也不想成为谋害者的帮凶。对不?”
“那是那是。”
“可你为什么还向我们隐瞒关键性的重要情节?”
“没……没有啊……”
“没有?”
“真……真没有……”
“我要举出这样的例子来,咋办?”
“我受罚。严厉的惩罚。”
“好。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先问你.你们搞到祝磊写的那份材料后,又干了些啥?”
“没再干啥了呀。我马上把材料交给了劳叔。他把它藏到银行保险柜去了。”
“你确认你自己再没干啥了?”
“没有……真没干啥了……”
“你想听听齐神父向我们交代问题的录音吗?”
“齐……齐神父?”
“你再看看这是啥?”邵长水从一个卷宗里掏出一摞那材料的复印件,把它举了起来,对着曹楠用力地晃了晃,说道,“需要我请书记员把它拿到你面前来仔细鉴别一下吗?”
“……”曹楠的脸色一下灰白了=
“如果你真心实意地帮着我们破案.为汁么不主动向我们提供祝磊写的这个材料?”
“……”曹楠怔怔地看着邵长水.一动不动地呆坐着。
“还有,那天早晨,你突然出现在李敏分家门前的白杨林里,警告我在向李前主任汇报时一定要有所保留……”
“那天……我没在警告您……我只是想……只是想劝告您……”她结结巴巴地辩解道。
“不要跟我抠字眼儿:警告也罢.劝告也罢.你怎么知道那天一大早我会赶回省城来向李前主任汇报的?这事儿,除了我自己,李前主任和我们刑侦总队的主要领导以外.任何人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时间、地点都那么精准。你筒直跟那位搞到德军进攻苏联、日军进攻珍珠港情报的战略间漂一样.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啊?!你为什么对李前主任有那样一种戒备心理,但又一直跟他保持着相当密切的关系?你那么敬重劳叔。但在他突然死去后,却又长期隐瞒着对破案有重要意义的这份材料。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到底想干啥?小小年纪,想在这样的事情上跟我们玩游戏?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我没在跟谁玩游戏……没有……”她哆嗦着,低声地喃喃着,眼泪在眼眶里亮亮地滚动着。
“今天我们不谈了。”邵长水突然站了起来,“你这个态度,我们没法谈。今天你也别回去了,就留在这儿,好好地想一想。啥时候真正想通了,真正愿意跟我们开诚布公地交流了,我们啥时候再谈。我们不是拘押你。这一点要跟你说明白。我们不这么做,不等于不可以这么做。就凭你组织人从看守所死刑犯那儿转移材料
这一件事,我们就完全可以刑拘你。我们没这么做,这对你,对我们,都意味着什么,你应该能想明白。我想,你也应该能明白这样一个道理:宽恕的机会不会总是留给那些存心跟政府跟法律对抗的人的。”
随后,曹楠被带到楼上一个空房间里。那天她没吃午饭。饭送到她被“软禁”的那个房间里以后,她说她不想吃,心里难受。她一直躺在那张空木板床上,辗转反侧地,到傍晚时分,她坐起来,呆想了一会儿,说她可以谈了,愿意“真正开诚布公”地谈了。邵长水让伙房里单给她做了碗西红柿鸡蛋面条,然后几乎一直谈到天明。
谈话还是在那个布置成“预审室”的大厅里进行的。强光灯把大厅某些部分照得惨白。但某些部分却依然隐没在黑暗中。她首先声明,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跟谁“玩游戏”,更不是在存心“耍弄谁”。现在她知道自己错了,但她的错,的确不是存心的;那错里,更多的包含着无奈和不知所措。就是到现在这会儿工夫,在许多事情上,她仍然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做。她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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