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艾里希,似乎是在等什么信号。信号终于来了。甚至隔着老远艾里希都能听到尖尖的嘀、嘀、嘀三声。警卫站向一边,手华丽地一挥,好像是在舞动一条看不见的披肩,示意艾里希可以驶进温泉疗养院里面。
那玩世不恭的微笑又在艾里希的脸上刻出了一道新的V形。他对具有高度技巧的演技的欣赏,超出了任何其他瑞士人所能允许的程度,甚至他自己所允许的程度。
他把橘黄色的车开到支撑着一座大过车厅的两根科林斯式柱子之间。当他关掉发动机,准备用老办法下车——也就是一条腿跨出没有打开的车门——的时候,另一个穿着音乐喜剧蓝制服的警卫出现了。他碰了碰自己那顶法国圆顶帽的黑色皮帽檐,说道:“洛恩先生,请!”
艾里希把玛格纳的钥匙交给他,走上一道宽阔的石级。又一个穿着矢车菊蓝制服的合唱班的男孩荡开巨大的、嵌在抛光的黄铜框中的斜棱平板玻璃门。“欢迎光临,洛恩先生。”
艾里希停下来打量着这个地方,将眼睛从早晨的阳光调整到相当暗的巨大的门厅内。两道弧线形楼梯通向二楼。从工艺上看,艾里希知道这是另一个世纪的东西,重新用米灰色油漆漆过,漆得很好,像这几堵墙一样。这颜色似乎在传达一种淡淡的羞愧。
艾里希从来没见过这种颜色。它白倒是够白,适合温泉诊所,但却是一种他从来没见过的白。加进了一种淡淡的桃红色调子,使得楼梯和墙看上去就像一位年轻的处女在听了一个仅只是稍微有点儿不合适的笑话以后的面颊。
他扫视了一眼一长排的壁灯。每只壁灯上都装有两只低瓦数的火焰状灯泡,有圆形的灯罩挡着。这些灯发出的光线也是晕白的。由于有几百只灯泡,其结果就是没有影子,一切都沐浴在青春之中,甚至刚挖出来的木乃伊在这里也会显得楚楚动人。
淡黄色的地板是由大小不一的栋木板拼成的,由于涂着清漆,故而黄中带点儿粉色。在宽阔的地板那头,一张大而薄的玫瑰色大理石板似乎离开地板飘浮在半空中,有桌子那么高,当艾里希的眼睛熟悉了这无源无影的光线时,他看见了支撑着大理石板的璐塞特桌腿,和坐在这张显然是接待台的后边的那个漂亮姑娘的胳臂肘。他走了过去。
“早上好,洛恩先生。”当他跨过离玫瑰大理石板约有两米距离的一道看不见的界限时,她开口说道:“夫人正急切地盼望着你的光临。”
她站了起来。一个娇小的姑娘,二十岁出头,浅黑色短发,一张绝对洗净了化妆品的脸。“不巧的是,”她接着说道(她在使用“不巧”这类概念时的声调丝毫不透露出她对其问题内容的感情),“三号实验室今早出了一个研究上的问题,需要夫人亲自处理。她要晚来一会儿。在她抽出身之前,这不会太久的,她希望你会喜欢看看米歇尔巴德疗养院的服务。如果你同意的话,洛恩先生,我们可以现在就走,我很乐意做你的导游。我叫亨里特。”她伸出她的娃娃手,艾里希接住了,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以前遇到过这类姑娘,说话的语调可以和所说的内容毫无关系,她可以用敬烟时的那种精心修饰过的腔调冷冰冰地宣布一个修道院的修女被强奸致死的消息。
“长不长?”他问道,手中还握着她的冷手。
“你想多长就多长。”她回敬道,让她握在他手中的手更死气沉沉。
他放开她的手,看了一眼手表。九点半。如果参观半个小时,再和米歇尔谈(谈什么?)一个小时,他能回到巴塞尔吃午饭吗?他昨晚和未婚妻约好,中午十二点半准时在一家有名的旅馆的餐厅里吃午饭,以公开显示他们俩还在一起,重申他们不灭的深情。两人一致认为此举在政治上很有用,以防有更多关于马吉特伦敦越轨之行的消息透露到商业——金融界。
“我会非常喜欢这次参观的,亨里特。”他说道,并用和她一样的法国发音叫出她的名字,“带路。”
她转身走向身后墙上的一扇门,并且打开。“请穿上这件衣服,洛恩先生。”她说着,递给他一件实验室白外套。
他耸身套上外套,扣上布带,觉得自己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药剂师或者牙医或者随便别的什么人,傻乎乎的,“有这必要吗?”
亨里特梳得整整齐齐的短刘海下面的那双眼睛微微瞪大了。然后说道:“这种参观很少对外,从不对新闻界,来访的科学家也很少有机会。我们将参观病人(啊!艾里希想,不是顾客!)正在接受治疗的地区。当然这是掩人耳目的,但是我们觉得如果你装扮成一名工作人员,可以较少地惊扰她们的宁静的心态。”
艾里希发现他喜欢矮个姑娘用像“宁静的心态”这样的长字眼。如果不去管她那种机器娃娃似的声音,就会发现她还是蛮泼辣的,一种无聊的泼辣。对自己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他稍微皱了皱眉,决定还是为亨里特的雇主保持纯洁的心地。
他意识到自己一直在不眨眼地盯着她看,现在他发现亨里特以眼还眼,不过目光中绝对没有任何意味。“这边请,洛恩先生。”
他错误地估计了这趟参观的长度。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他回到了主楼,对米歇尔夫人的印象更为深刻了。这个女人简直是在这儿开金矿,要是她有哪个机会没利用上那才是怪事。
参观是从一些较小的外围建筑开始的,这其中多数是实验室,里面有一排排的笼养豚鼠和白鼠,艾里希走过时它们在笼子里吱吱地叫着,用鼻子到处嗅着。从亨里特冷冰冰的语调和过于修饰的讲解中,他很难肯定这些动物是否真的是给研究者作试验用的。每次艾里希停下来看着蓄着胡子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盯着显微镜,摇着试管瓶,他就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好像是在看穿普法战争制服的那些人演的同一出音乐喜剧的另一场。
艾里希的确没有接受过任何的科学训练——或者跟科学有关的任何其他种训练,因为他曾经有意使自己因成绩不及格而从欧洲一半的名牌大学退过学——但是他通过电影和杂志所熟悉的科学玩意儿,也就是那些用来杀死、解剖、分割、切片、冷冻等等虐杀啮齿类动物的仪器,他在这里一样也没看见。
也没有用来培养细菌的平底玻璃皿。而且没有一个笼子上有严格意义上的标签。如果有谁想找某种老鼠,他得花上一天的时间,还得对老鼠的面相非常了解,才能找到他要找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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