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非常利害,我的左耳半被撕裂,搭拉在肩上。
①霍拉提乌斯(Horatus):传说中的古罗马英雄,绰号“独眼龙”。
我担心的不是伤痛,而是如何回家。我的那位朋友外出回家时,如果眼睛肿了,衣服撕破了,他会得到同情,爱抚、关怀,会给他换上新衣服。碰到同样情况,我会受到惩罚。虽然我的伤势严重,但弗朗斯无法说服我回家,因为我太害怕了。我到三楼热斯里尔家中躲起来,他用一条毛巾把我的头包起来。这条毛巾使他来劲了:他觉得我好像戴着主教帽。他将我打扮成大主教,让我同他和他的姐姐们一起唱大弥撒,一直闹腾到吃晚饭的时候。主教此时不得不下楼回家了。我的心激烈地跳动着。我父亲看见我满脸是血,面目全非,感到非常吃惊,但他什么也没有讲;我母亲发出一声惊叫。弗朗斯讲述了我的可怜遭遇,为我辩解。但我仍然被臭骂一顿。人们给我包扎耳朵,德•夏多布里昂先生和夫人决定尽快将我同热斯里尔分开。
我不知道德•阿尔图瓦伯爵是不是这一年视察圣马洛的。当时人们为他演习了海战。我在堆满火药的棱堡上面,看见年轻的王子在海边被人群簇拥着。在他的显赫和我的卑微之中,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遭遇!这样,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圣马洛接待过两个法国国王:查理九世和查理十世。
这就是我儿童时代的情况。我不知道我所接受的严格教育是否原则上是好的,但我的亲人采用这种教育的时候并没有特别的意图,而是他们的性格使然。肯定的是,这种教育使我的思想与众不同。更加肯定的是,它给我的感情打上了忧伤的印记;这种忧伤来自我在软弱、缺乏远见和快乐的年代忍受痛苦的习惯。
有人会问,这种教养方式可能令我憎恨我的双亲吧?一点也不。想起他们的严厉,我几乎感到愉快。我尊重和敬仰他们的伟大品质。当我父亲去世时,我在纳瓦尔团的同事可以证明我的悲伤。我一生的安慰是从我母亲那里得来的,因为我的宗教信仰来自她那里。我从她那里获得基督教的真理,就像皮埃尔•德•朗格勒晚上在圣体前的灯火下钻研。如果他们早一些引导我投人学习,我的智力会得到更好的发展吗?对此我是怀疑的:海浪、风暴、孤独是我最早的导师,它们可能更适合于我的禀性。我的某些品质可能得益于这些大自然的教师。事实是,任何一种教育制度本身并不比其他教育制度优越。今天的孩子以“你”称呼父母,对父母毫不畏惧,他们是否更爱他们呢?热斯里尔在家中备受宠爱,而我在家中经常挨骂,但我们都是正直的人,是温顺和恭敬的孩子。某些你认为坏的东西会发挥你孩子的才能;某些你认为好的东西可能窒息孩子的才能。上帝自有道理:当上帝打算让我们在世界舞台上发挥作用的时候,他会指引我们。
一八一二年九月
于迪耶普
帕基埃的信——迪耶普——我受的教育之变化——布列塔尼之春——历史上的森林——海边的原野——海上落月
一八一二年九月四日,我收到警察局长帕基埃先生的一封信,信中说:
警察局长先生恭请德•夏多布里昂先生今天下午四时,或明天上午九时到他的办公室。
警察局长要向我宣布的是一道叫我离开巴黎的命令。我退居到迪耶普。迪耶普最初名为柏特维尔,四百年前改为现名,是由英语词deep变来的。一七八八年,我随我所在团的第二营驻扎在那里。该城的房屋是砖砌的,但店铺玲珑精致,住在这样一个街道整洁、阳光明媚的城市里,意味着躲进我的青春年华里。当我在城内散步的时候,我看见阿尔克城堡的废墟,周围还有许多断垣残壁。人们没有忘记迪耶普是都盖纳的①故乡。我在家里,就可以看见大海。我坐在我的桌子旁边,凝望着它。它曾看见我诞生,它冲刷着我曾经长期流放的大不列颠的海岸。我眼前的海浪曾经载负我到美洲,把我送回欧洲,又载着我到非洲和亚洲的海岸漂泊。啊,大海,你好,我的摇篮,我的身影!我要向你讲述我的故事的下文:如果我撒谎,你的波浪曾经是我的生活的见证,它们可以向后人揭露我的虚伪。
①都盖纳(Duquesne,一六一○—一六八八):法国航海家,进行过几次远征,同柏柏尔人作战。
我的母亲一直认为我应该接受古典教育。人们打算让我从事的水手职业“可能不适合我的兴趣”,她说。她认为,无论如何,培养我从事另一种职业的能力总是好的。她对宗教的虔诚使她也希望我献身宗教。她建议我上中学,在那里我可以学习数学、图画、击剑和英语。为了不吓唬父亲,她不提希腊文和拉丁文。但是,她打算让人先偷偷教我,等我有了长进才公开。我父亲接受了这个建议。他们决定送我进多尔中学。多尔位于圣马洛和贡堡之间,所以他们作出这种选择。
在我被送去上中学之前的那个非常严寒的冬天,我们住的公馆失火。我姐姐拉着我穿过浓烟,救了我一命。隐居在贡堡的德•夏多布里昂先生叫他太太住到他那里去,春天就得搬过去。
布列塔尼的春天比巴黎更加暖和,而开花的时间早三周。随着阿尔莫里克①各海湾吹来的微风,燕子、黄骊、杜鹃、鹌鹑、夜莺等五种报春鸟飞来了。大地上开满了雏菊、蝴蝶花、长寿花、水仙、风信子、毛茛、银莲花,宛若罗马圣让德马昂和圣耶路撒冷十字教堂周围荒地上的景色。林中空地被优雅、细长的蕨草装饰着。田野上染料木和荆豆灿烂夺目,它们的花朵像翻飞的蝴蝶。沿着树篱长满了草莓、覆盆子、堇菜,而树篱本身被山楂树、忍冬、荆棘点缀着,它们褐色弯曲的新枝绿叶茂盛,挂着璀璨的果实。蜜蜂和小鸟随处可见;昆虫和鸟巢令儿童驻足。在某些隐蔽的地点,爱神木和夹竹桃茁壮生长,同在希腊一样。无花果像在普罗旺斯一样正在成熟;每一棵苹果树都披戴着红艳艳的花朵,好像怀中捧着大束鲜花的乡村新娘。
①阿尔莫里克(Armonique):布列塔尼的古称。
在十二世纪,富热尔、雷恩、贝瑟莱尔、迪南、圣马洛和多尔一带被布雷舌良森林覆盖着,曾经是法兰克人和多莫奈人的战场。瓦司①说,当时人们在那里还看见野人、柏冷冬泉和一个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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