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是什么,但是他那疲倦、充血的眼睛所看到的景象,却是他不可能想象到的。克里普德里夫特是一幅由帐篷和马车汇集组成的巨大风景画,排在主要街道上和瓦尔河两岸,长得望不到头。肮脏的马路上挤满了光身穿着鲜艳短上衣的卡菲尔人、胡子拉碴的探矿者、屠夫、面包师、小偷和教员。在克里普德里夫特市中心,有一排排木头和铁皮简易房,是店铺、食堂、弹子房、小吃店、采购钻石办公室以及律师事务所。街角是一所摇摇欲坠的皇家牌楼旅馆,旅馆有一大溜房子,可是一扇窗户也没有。
杰米一走下马车,就立刻瘫倒在地,两条痉挛的腿使他站立不住。他躺在那儿,头晕目眩。直到有了足够的力量,他才站了起来,穿过街上闹哄哄的人群,跌跌撞撞地走向旅馆。租给他的房间小而闷热,苍蝇到处飞舞。房间里放着一张帆布床,他衣服也不脱,一头倒在床上,立刻就睡着了。他睡了十八个小时。
杰米醒来时,身子僵硬,全身酸痛,但是心中充满了喜悦。“我终于到了。我已实现了这一点!”他饥肠辘辘地走了出去,想找些东西填一下肚子。旅馆里什么吃的也没有。街对面倒是有一家小饭馆,但拥挤不堪。他在那里狼吞虎咽地吃了煎锯盖鱼,这是一种类似狗鱼的大鱼,还有炭火叉烤羊排和一大片鹿肉,又吃了一道糖汁糕作为甜点。
杰米的胃空了好久了,如今开始发出可怕的征兆。他决定让胃休息一下,然后再吃。这时他的注意力转向了周围。所有在桌子旁坐着的人都在讨论他们心中的头等大事——钻石,他们的神情是那么专注,情绪是那么高涨。
“……霍普敦周围还有一些钻石没有挖出来,但是纽拉什是主矿脉……”
“……金伯利的人口要比乔伯格多得多……”
“……上礼拜在杜托伊斯潘发现的钻石怎么样?他们说那儿钻石可多了,一个人根本搬不了……”
“……克里斯蒂安娜那儿又挖出了新的矿石。我明天准备上那里去。”
情况果真如此。到处都有钻石!年轻的杰米十分兴奋,他连一杯咖啡也喝不下去了。招待员拿来的账单使他大吃一惊。一顿饭竟花了二英镑三先令!“今后我可得精打细算。”他想着,离开了饭馆,又回到了闹哄哄的、拥挤不堪的街道。
在他后面传来一个人的说话声,“还在想发财,麦格雷戈?”
杰米转过身子。原来是那个和他一起乘邮件马车的瑞典小伙子佩德森。
“我当然想发财。”杰米说。
“那么咱们一起上有钻石的地方去。”他指着说,“朝那儿走就是瓦尔河。”
他们开始走去。
克里普德里夫特是个被群山包围的盆地。杰米目光所及是一片不毛之地,没有草地,也没有灌木丛。空气中升起厚厚的红色尘土,使人感到呼吸困难。瓦尔河有四分之一英里远,他们两人走近河边时,空气变得清凉多了。好几百个想发财的人挤满了河的两岸。有些人正在挖钻石,其他人则用摇篮洗着捞起来的石头,还有人在临时凑合的摇晃的桌子上挑选着石头。挖掘的器具从科学的洗土机到盆、木箱和水桶,什么都有。男人们都被太阳晒成了棕红色。他们满脸胡子,上身胡乱地穿着没有领子、颜色各异的条纹法兰绒衬衣,下身穿着条绒裤子和橡皮靴子、马裤,头上戴着宽边绒帽或钢盔。他们都束着缝有口袋的宽皮带,用来装钻石或钱币。
杰米和佩德森走到了河岸尽头,发现一个男孩和一个年长一些的男人正在吃力地搬动一块巨大的含铁砾石,露出底下的沙石,他们的衬衣被汗水渍透了。附近,另一队人正把砂砾装车,准备放进篮子淘洗。有一个挖钻石的人不断地摇动篮子,另一人用水桶往上浇水冲走淤泥。然后他们把大块卵石倒在一个临时搭成的桌子上,激动地挑选着,看看里面有没有钻石。
“看起来倒很容易。”杰米微微一笑。
“别指望靠这个能弄到钻石,麦格雷戈。我已经和在这儿待过一阵的挖钻石的人谈过。我想咱们可是上了大当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这些地方有多少人想靠挖钻石发财吗?该死的,一共有两万人!可这儿附近没有足够的钻石,伙计。即使这儿有,我也开始怀疑值不值得这么干。你冬天挨烤,夏天受凉。你被那该死的雷暴雨淋个精透,还得忍受尘土、苍蝇和恶臭。你洗不上澡,像样的床也没有。这个该死的城市里连冲水的厕所都没有。瓦尔河每个礼拜都有人淹死。有些是事故,但是有人告诉我,对大多数人这是个解脱,这是摆脱这个地狱的唯一出路。我真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还待在这里。”
“我明白。”杰米看了一眼那个穿着沾满污渍的衬衣的小伙子。“他们寄希望于下一铲沙土。”
可是当他们走回城时,杰米不得不承认佩德森的话有道理。他们经过帐篷时,看见一大堆被杀死的公牛、绵羊和山羊的躯体正在腐烂发臭,旁边有一条大沟,人们把它当厕所使用,这里真是臭气熏天,佩德森看着杰米。“你打算怎么办呢?”
“搞一些采矿工具。”
城中心有一家铺子,上面挂着一块生锈的招牌,写着“萨洛蒙·范德默韦百货商店”。一个年龄同杰米相仿的黑人正在铺子前面卸货。他体魄健壮,高大魁伟,是杰米看到过的最漂亮的男子之一。他有一双乌黑的眼睛,鼻梁笔直,下巴端正,全身透出高傲的气息,沉静而冷漠。他把一大箱来复枪扛在肩上,掉转身来,差一点被地上一片白菜叶子滑倒。杰米本能地伸出胳膊扶他。这个黑人仿佛没有注意到杰米在场,转过身子走进了店铺。一个布尔人勘探者系好一头骡子,啐了一口,带着厌恶的口吻说:“那人叫班达,是从巴罗隆部落来的,他给范德默韦先生干活。我真不懂他为什么要收留这个盛气凌人的黑人。那些下流的班图人以为他们是这块土地的主人。”
铺子里很凉爽,光线很暗。同炙人的、阳光耀眼的街道相比,这里给人一种轻松的感觉并且充满了陌生的气味。杰米觉得房子里十分拥挤,几乎每英寸的空地上都堆满了货物。他在铺子里转了一下,惊叹不已。铺子里堆放着农具、啤酒、牛奶罐头、成块黄油、水泥、导火线和炸药。陶器、家具、枪支、缝纫用品、油、油漆、咸猪肉,以及果脯、马具、羊油蜡烛、肥皂、酒精、文具、糖和茶叶、烟叶、鼻烟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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