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早晨,教堂的钟声响彻沿岸村镇的时候,时髦社会的男男女女又回到了盖茨比的别墅,在他的草坪上寻欢作乐。
“他是个私酒贩子,”那些少妇一边说,一边在他的鸡尾酒和他的好花之间的什么地方走动着,“有一回他杀了一个人,那人打听出他是兴登堡①的侄子,魔鬼的表兄弟。递给我一朵玫瑰花,宝贝,再往那只水晶杯子里给我倒最后一滴酒。”——
①兴登堡(vonHindenburg,1847-1934),德国元帅,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任德军总司令。
有一次我在一张火车时刻表上空白的地方写下了那年夏大到盖茨比别墅来过的人的名字。现在这已经是一张很旧的时刻表了,沿着折印快要散了,上面印着“本表一九二二年七月五日起生效”。但我还认得出那些暗淡的名字,它们可以给你一个比我的笼统概括更清楚的印象,那些人到盖茨比家里做客,却对他一无所知,仿佛这是对他所表示的一种微妙的敬意。
好吧,从东卵来的有切斯特-贝克夫妇、利契夫妇、一个我在耶鲁认识的姓本森的,还有去年夏天在缅因州淹死的韦伯斯特-西维特大夫。还有霍恩比姆夫妇、威利-伏尔泰夫妇以及布莱克巴克全家,他们总是聚集在一个角落里,不管谁走近,他们都会像山羊一样翘起鼻孔。还有伊十梅夫妇、克里斯蒂夫妇(更确切地说是休伯特-奥尔巴哈和克里斯蒂先生的老婆)和埃德加-比弗,据说有一个冬天的下午他的头发无缘无故地变得像雪一样白。
我记得,克拉伦斯-恩狄是从东卵来的。他只来过一次,穿着一条白灯笼裤,还在花园里跟一个姓艾蒂的二流子干了一架。从岛上更远的地人来的有开德勒夫妇、O-R-P斯雷德夫妇、乔治亚州的斯通瓦尔-杰无逊-亚伯拉姆夫妇,还有菲希加德夫妇和平普利-斯奈尔夫妇。斯奈尔在他去坐牢的前三天还来过,喝得烂醉躺在石子车道上,结果尤里内斯-斯威特太太的汽车从他的右手上升了过去。丹赛夫妇也来了,还有年近七十的S-B-怀特贝特、莫理斯-A-弗林克、汉姆海德夫妇、烟草进口商贝路加以及贝路加的几个姑娘。
西卵来的有波尔夫妇、马尔雷德夫妇、塞西尔-罗伯克、塞西尔-肖用、州议员占利克,还有卓越影片公司的后台老板牛顿-奥基德、艾克豪斯特和克莱德-科恩、小唐-S-施沃兹以及阿瑟-麦加蒂,他们都是跟电影界有这样那样的关系的。还有卡特利普夫妇、班姆堡夫妇和G-厄尔-马尔东,就是后来勒死妻子的那个姓马尔东的人的兄弟。投机商达-冯坦诺也来这儿,还有爱德-莱格罗、詹姆斯-B-(译名是“坏酒”)菲来特、德-琼大妇和欧内斯特-利里——他们都是来赌钱的,每当菲来特逛进花园里去,那就意味着他输得精光,第二人联合运输公司的股票又得有利可图地涨落一番。
有一个姓克利普斯普林格的男人在那儿次数又多时间又长,后来人家就称他为“房客”了——我怀疑他根本就没别的家。在戏剧界人上中,有葛斯-威兹、霍勒斯-奥多诺万、莱斯特-迈尔、乔治-德克维德和弗朗西斯-布尔。从纽约城里来的还有克罗姆夫妇、贝克海森夫妇、丹尼克夫妇、罗素-贝蒂、科里根夫妇、凯瑟赫夫妇、杜厄夫妇、斯科里夫妇、S-W-贝尔立夫妇、斯默克夫妇、现在离了婚的小奎因夫妇和亨利-L-帕默多,他后来在时报广场跳到一列地下火车前面自杀了。
本厄-麦克莱纳亨总是带着四个姑娘一同来。她们每次人都不同,可是全长得一模一样,因此看上去都好像是以前来过的。她们的名字我忘了——杰奎林,大概是,要不然就是康雪爱拉,或者格洛丽亚或者珠迪或者琼,她们的姓要么是音调悦耳的花名和月份的名字,要么是美国大资本家的庄严的姓氏,只要有人追问,她们就会承认自己是他们的远亲。
除了这许多人之外,我还记得福丝娣娜-奥布莱恩至少来过一次,还有贝达克家姐妹,还有小布鲁尔,就是在战争中鼻子被枪弹打掉的那个,还有阿尔布鲁克斯堡先生和他的夫婚妻海格小姐、阿迪泰-费兹彼得夫妇和一度当过美国退伍军人协会主席的卜朱厄特先生,还有克劳迪哑-希普小姐和一个被认为是她司机的男伴,还有一位某某亲王,我们管他叫公爵,即使我曾经知道他的名字,我也忘掉了。
所有这些人那年夏天都到盖茨比的别墅来过。
七月末一天早上九点钟,盖茨比的华丽汽车沿着岩石车道一路颠到我门口停下,它那三个音符的喇叭发出一阵悦耳的音调。这是他第一次来看我,虽然我已经赴过两次他的晚会,乘过他的水上飞机,而且在他热情邀请之下时常借用他的海滩。
“早啊,老兄。你今天要和我一同吃午饭,我想我们就同车进城吧。”
他站在他车子的挡泥板上,保持着身体的平衡,那种灵活的动作是美国人所特有的——我想这是由于年轻时候不干重活的缘故,更重要的是由于我们各种紧张剧烈的运动造成姿势自然而优美。这个特点不断地以坐立不安的形式突破他那拘谨的举止而流露出来。他一刻也不安静,总是有一只脚在什么地方轻轻拍着,要不然就是有一只手在不耐烦地一开一合。
他瞧出我用赞赏的目光看着他的汽车。
“这车子很漂亮,是不是,老兄?”他跳了下来,好让我看清楚一些,“你以前从来没看到过它吗?”
我看到过,大家都看到过。车子是瑰丽的奶油色的,镀镍的地方闪光耀眼,车身长得出奇,四处鼓出帽子盒、大饭盒和工具盒,琳琅满目,还有层层叠叠的挡风玻璃反映出十来个太阳的光辉。我们在温室似的绿皮车厢里许多层玻璃后面坐下,向城里进发。
过去一个月里,我大概跟他交谈过五六次。使我失望的是,我发现他没有多少话可说。因此我最初以为他是一位相当重要的人物的印象,已经渐渐消失,他只不过是隔壁一家豪华的郊外饭店的老板。
接着就发生了那次使我感到窘迫的同车之行。我们还没到西卵镇,盖茨比就开始把他文雅的句子说到一半就打住,同时犹疑不决地用手拍着他酱色酉装的膝盖。
“我说,老兄,”他出其不意地大声说,“你到底对我是怎么个看法?”
我有点不知所措,就开始说一些含糊其词的话来搪塞。
“得啦,我来给你讲讲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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