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作为上尉得到了很高的赏金。晋级最后也等到了,可惜范妮·哈维尔没有活着听到这一消息。今年夏天,本威克出海的时候,她去世了。温特沃思上校相信,对男人来说,谁也不可能像可怜的本威克爱恋范妮·哈维尔那样爱恋女人,谁也不可能在遇到这可怕变故的情况下像他那样柔肠寸断。温特沃思上校认为,他天生就具有那种忍受痛苦的性格,因为他把强烈的感情同恬静、庄重、矜持的举止融合在一起,而且显然喜欢读书和案犊生活。更有趣的是,他同哈维尔夫妇的友谊,似乎是在发生了这起事件、他们的联姻希望破灭之后,得到进一步增强的,如今他完全同他们生活在一起了。哈维尔上校租下现在这幢房子,打算居住半年。他的嗜好、身体和钱财都要求他找个花销不大的住宅,而且要在海滨。乡下景致壮观,莱姆的冬天又比较僻静,似乎正适合本威克中校的心境。这就激起了人们对他的深切同情与关心。
“可是,”当大伙走上前迎接他们几位时,安妮自言自语地说,“他也许并不比我更伤心。我无法相信他的前程就这么永远葬送了。他比我年轻,在感情上比我年轻,如果不在事实上的话。他作为一个男子汉,是比我年轻。他会重新振作起来,找到新的伴侣。”
大家相见了,作了介绍。哈维尔上校是个高大黝黑的男子,聪敏和善,腿有点跛,由于面目粗犷和身体欠佳的缘故,看上去比温特沃思上校老相得多。本威克中校看样子是三人中最年轻的,事实上也是如此,同他俩比起来,他是个小个子。他长着一副讨人喜欢的面孔,不过理所当然,神态比较忧郁,不太肯说话。
哈维尔上校虽然在举止上比不上温特沃思上校,但却是个极有教养的人,他为人真挚热情,乐于助人。哈维尔夫人不像丈夫那样教养有素,不过似乎同样很热情。两人和蔼可亲极了,因为那伙人是温特沃思上校的朋友,他俩便把他们统统看作自己的朋友。他们还极为亲切好客,一再恳请大伙同他们一起共进晚餐。众人推托说他们已在旅馆订好了晚餐,他俩虽然最后终于勉勉强强地认可了,但是对于温特沃思上校能把这样一伙朋友带到莱姆,而居然没有理所当然地想到和他们一起共进晚餐,仿佛感到有些生气。
从这件事里可以看出,他们对温特沃思上校怀有无比深厚的感情,殷勤好客到那样罕见的地步,实在令人为之神驰。他们的邀请不像通常意义上的礼尚往,不像那种拘泥礼仪、炫耀自己的请客吃饭,因此安妮觉得,她要是和他的同事军官进一步交往下去,精神上不会得到安慰。她心里这么想:“他们本来都该是我的朋友。”她必须尽力克制自己,不要让情绪变得过于低落。
他们离开码头,带着新结交的朋友回到了家里。屋子实在太小,只有真心邀请的主人才认为能坐得下这么多客人。安妮对此也惊奇了一刹那,不过当她看到哈维尔上校独出心裁地做了巧妙安排,使原有的空间得到了充分利用,添置了房子里原缺少的家具,加固了门窗以抵御冬季风暴的袭击,她不禁沉浸在一种十分舒适的感觉之中。瞧瞧屋里的种种陈设,房主提供的普通必需品,景况都很一般,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倒是几件木制珍品,制作得十分精致,另外还有个他从海外带回来的什么珍奇玩意儿,所有这些东西不单单使安妮感觉有趣;因为这一切都同他的职业有关联,是从事这职业的劳动成果,是这职业对他生活习惯产生影响的结果,给他的家庭生活带了一派安逸幸福的景象,这就使她多少产生了一种似喜非喜的感觉。
哈维尔上校不是个读书人,不过本威克中校倒收藏了不少装帧精致的书籍。他经过巧妙的设计,腾出了极好的地方,制作了非常漂亮的书架。他由于脚玻,不能多运动,但他富有心计,爱动脑筋,使他在屋里始终忙个不停。他画画,上油漆,刨刨锯锯,胶胶贴贴,为孩子做玩具;制作经过改进的新织网梭;如果所有的事情都办完了,就坐在屋子的一角,摆弄他的那张大鱼网。
大家离开哈维尔上校寓所时,安妮觉得自己把欢愉抛到了后面。她走在路易莎旁边,只听她欣喜若狂地对海军的气质大加赞扬,说他们亲切友好,情同手足,坦率豪爽。她还坚信,在英国,水兵比任何人都更可贵,更热情,只有他们才知道应该如何生活,只有他们才值得尊敬和热爱。
众人回去吃饭。他们的计划已经取得了的成功,一切都很称心如意。不过还是说了些诸如“来得不是时候”、“莱姆不是交通要道”、“遇不到什么旅伴”之类的话,旅馆老板只好连连道歉。
安妮起初设想,她永远不会习惯于同温特沃思上校呆在一起,谁想现在居然发现,她对于同他在一起已经越越习以为常了,如今同他坐在同一张桌前,说上几句一般的客套话(他们从不越雷池一步),已经变得完全无所谓了。
夜晚天太暗,夫人小姐们不便再相聚,只好等到明日,不过哈维尔上校答应过,晚上来看望大家。他来了,还带着他的朋友,这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因为大家一致认为,本威克中校当着这么多稀客的面,显得非常沉闷。可他还是大胆地来了,虽然他的情绪同众人的欢乐气氛似乎很不协调。
温特沃思上校和哈维尔上校在屋子的一边带头说着话,重新提起了逝去的岁月,用丰富多彩的奇闻轶事为大家取乐逗趣。这当儿,安妮恰巧同本威克中校坐在一起,离着众人很远。她天生一副好性子,情不自禁地与他攀谈起来。他羞羞答答的,还常常心不在焉。不过她神情温柔迷人,举止温文尔雅,很快便产生了效果,她开头的一番努力得到了充分的报答。显然,本威克是个酷爱读书的年轻人,不过他更喜欢读诗。安妮相信,他的老朋友们可能对这些话题不感兴趣,这次她至少同他畅谈了一个晚上。谈话中,她自然而然地提起了向痛苦作斗争的义务和益处,她觉得这些话对他可能真正有些作用。因为他虽说有些腼腆,但似乎并不拘谨,看来他很乐意冲破惯常的感情约束。他们谈起了诗歌,谈起了现代诗歌的丰富多彩,简要比较了一下他们对几位第一流诗人的看法,试图确定《玛密安》与《湖上夫人》①哪一篇更可取,如何评价《异教徒》和《阿比多斯的新娘》②,以及《异教徒》的英文该怎么念。看来,他对前一位诗人充满柔情的诗篇和后一位诗人悲痛欲绝的深沉描写,全部了如指掌。他带着激动的感情,背诵了几节描写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的诗句,看上去完全是想得到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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