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轻声禀报。
笑菲回头。杜昕言穿着青绸宽袍,宛如翠竹长身玉立。为什么会对他情有独钟?为什么会因为他而方寸大乱?笑菲心里苦笑,脸上挂着浅浅笑容,温软地问道:“侯爷亲来所为何事?”
杜昕言挥手让玉茗下去,看着笑菲突道:“我记得曾与沈小姐在洛阳城中下过一盘棋。沈小姐道世事如棋,变幻莫测。一个人再狂妄,也不能帮别人把棋走完的。当日我走出了一条路,今日是来告诉沈小姐,还有别的解法!”他说着行到桌边,落子如飞,还原了当时的棋局。
白子布下珍珑,步步诱黑子入局,却留有一处空缺没有堵上。黑子便有了存活的机会。
笑菲望着这局棋,惊诧地张大了嘴,“你居然一子不差地记得!”
杜昕言毫不在意地说:“从洛阳回到京城,想起沈小姐的话,忍不住复盘再下。你看,落子于此又如何?”
“倒脱靴!我怎么没想到?!”笑菲失声惊呼。
杜昕言自己堵死了小块棋,取下被吃的黑子之后,抢落子于空处。几子落下反吃了白子一大块,破了白子的珍珑,原本被束缚住的黑龙在这一处像洪水决堤。再看棋局反倒像支深入敌腹的孤军,稍有不慎就有被黑子全歼的的可能。
“先弃后取!”杜昕言微笑着将手中棋子扔回棋盒,淡定地望向笑菲。
他的眼神中再没有那些嘲讽、那些冷淡,像池水中被拂碎的月光。只看到光芒闪烁,却看不清月亮的真实面目。
“我一定要把你送过黄河,是不想让契丹有出兵毁约的借口。
“我早和嫣然、迈虎约定好,趁婚礼人多杂乱时带你离开。我再也不会回朝廷做什么侯爷,消了皇上的疑心,他想必也乐意我快意江湖。”
他说得一句便走近她一步。笑菲呆呆地望着他,难以形容的滋味从笑菲心口炸开。尽管隐藏在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她却不敢相信。
那袭青衫在她身前停住,头顶响起杜昕言温柔的声音。他笃定地告诉她:“你输了,输在给了我两次机会,一次让我可以控子布局,这一次输在我的先弃后取!当日放弃,是为了今日的取!笑菲,我对你,势在必得。”
声音虽轻,听到笑菲耳中却犹如惊雷。她蓦地清醒过来,接连后退数步,高昂着下巴道:“你凭什么这样自信?你要先弃后取,我偏取了再弃!杜昕言哪杜昕言,你以为你做出了安排救我离开,我就得感激涕零地接受?我已经决定嫁给耶律从飞,还想助他灭了天朝!咱们战场见吧!”
杜昕言不为所动地站着,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容。听她说完,他静静地问她:“是谁服了蛊毒还不忘记通风报信救我父一命?”
“那是我留条后路!且我与子浩有盟约!”
“是谁口口声声说恨浅荷,最终还是救了她与她母亲?”
“与我无关,是子浩心仪于她!”
“是谁远赴山东道,暗中助我破敌?”
“那是我要活擒高睿解蛊!”
“又是谁明明可以辩解非她在破城之日放走高睿,却在皇上面前认了这桩大罪?”
“纵然不认又如何?就凭我放走耶律从飞,引来外敌觊觎?皇上非让我嫁,何不痛快一点儿!”
杜昕言步步紧逼,见笑菲退无可退,靠在墙边不禁叹气,他伸手撑着墙,将她困在身形之下,在她挥手挣扎的同时吐出一句话来,“好吧,那么是谁在黑石滩迷晕我后亲了我说,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声音如魔咒,震得笑菲全身僵硬,她惊得手脚冰冷,动弹不得。
杜昕言悠然笑道;“是谁坐在我身边,晒着暖暖的太阳,吹着悠悠的风,舍不得离开?是谁在我耳边说,真想一直这样,可惜你快要醒了?又是谁拿走了我的令牌,取走了吃食后又舍不得我饿着,给我留下了一个馒头?”
笑菲猛地捂住了耳朵,大叫道:“别说了!你什么都知道!你居然是醒着的!你什么都听到了!你太坏了,你装得若无其事骗过了所有的人!你竟然还喝我的黄连巴豆粥!”
她连声喊着,死死闭住了眼睛,竟连一眼都不敢再看他,只恨不得地上有缝能让自己钻进去躲着。
杜昕言好笑地看着笑菲掩耳盗铃的举动,轻轻拿下她的手,喃喃说:“馒头很香,我吃得珍惜。
“落枫山上你的琴音已让我心生知己之感。
“小春湖细雨霏霏,我站在梅下望着你时,心里就盼着能和你一起荡舟湖上。
“我恨你设计我,恨你帮高睿,我恨得想杀了你。你诈死时心却那么痛,痛得我干净利落地点了沈相的死穴,让他再不能出现在你面前。
“我也曾犹豫过,也曾恨自己为什么总忘不了你。坐在相府后花园对面的树上,忍不住就想跃进去寻你,哪怕与你斗嘴也好过我独自相思!
“天下人都知京城小杜倾慕丁浅荷,又有谁知道,这颗心里只有沈笑菲一人呢?
“睁开你的眼睛,看看我的眼睛,看看杜昕言的眼里是否只有沈笑菲!”
笑菲战抖着睁开眼睛,杜昕言墨黑的双瞳深处闪动着自己的脸,那么亮,如同黑夜不能淹没的星光,在遥远的天际独自闪亮。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空气似乎凝固。他燃着微笑的唇就这样缓缓地压在她战抖的唇上。笑菲突然没了思想,呼吸变得困难。
她曾在黑石滩上偷偷吻过他的唇。
他却接二连三地夺走了她的呼吸。每一次都情难自禁,每一次都难以遏制对她的渴望与激情。
背负着与高睿一战的使命,背负着扶持高熙为帝的天责,背负着不明真相时丧父的悲伤,背负着心爱之人是敌人的痛苦,杜昕言此时一吐为快,狠狠地碾压着那抹水色嘴唇。
突然之间,血液在笑菲体内如万马奔腾,激得她哽咽地哭出了声。她终于知道父亲为何疯癫后速死,终于知道原来她也一直被人深深爱着。她抓紧了杜昕言的衣襟,瑟缩着把身体蜷成一团,试图将自己埋在他的怀里,永远躲在里面。
她的哭声细碎,像断续的琴音。杜昕言轻抚着她的发,任由她在他怀里将悲苦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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