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零弹出来的曲子竟然是……清脆的。
像一个凝望凝驻着什么地方的平静的人在拨弦,像一个思哲者把一篮子白石一枚一枚掉入了深湛的池水,有一点点清冷的脆弱,溅起来的是扑面的寒气和隐约将出口而未叹的气息。
“没有和弦,是因为手痛吗?”她问出了一声不和她个性的低柔的叹息,“好清脆的钢琴。”
天零昨天受伤的手腕绑带上渗出了隐约的血迹,他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天零……为什么我以前从来不觉得你真的可能是一个——天才?天才得我都不可接近一样。”
“不好听?”天零答非所问。
她吓了一跳,“很好听,好听得让我害怕,”长长吐出一口气,她说,“听起来像不在一个世界里。”
天零默然,“嗯。”他慢慢的说,“无法介入……吗?”他慢慢转过目光去看窗外,“也许无法让人介入的是我。”
“天零。”
他没有回头,只用他惯常的冷淡而优雅的目光看着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树梢。
“你没有过朋友吗?”
“没有。”
“也从来不和人说心事?”
天零不答。
“这样会让人觉得害怕不敢接近你的,你不能……温柔一点吗?”
温柔?天零本想反问一句“什么叫做温柔?”,突然间耳边响起一片笑声,有人笑着说“来抱抱一下,以后不要这样了。”那就是温柔么?他无法做到对别人的无知微笑,那根本是不可容忍的事。
“不能吗?”她追问了一句。
“不能。”他斩钉截铁的回答就像朱邪问他有没有觉得白杏很可爱过而他回答“没有”一样利落没有回旋的余地。
无法……让人接近的人。白杏默默低下头,她喜欢这个奇怪的冷酷的人也许真的是错的吧?不过——“天零,我喜欢你。”她抬起头来说,就这么放弃不是白杏的性格,虽然……这时候告白是因为她感到绝望,但是不做任何挣扎就死,那绝对不是白杏。
天零没有回答。
他是震惊了吗?她凝视着他的眼睛,连他任何一根睫毛的颤动都看得清清楚楚。
过了一阵,“为什么不回答我?”她低声问。
“我知道。”他的目光落在钢琴上,平静的说。
他知道?她一刹那觉得自己和他都很荒谬可笑,再没有比这个更可笑的了——她竟连一个惊讶都没有得到?“那么你……的回答呢?”她开口要天零的回答,不问他就沉默。
“回答?”天零淡淡的说,“你想要什么回答?”他抬起头,“和一个不了解的人在一起会让你很高兴吗?”
“喂,天零。”她终于放弃了,“当我什么都没说过,算了。”转过身稍微靠了一下钢琴,她觉得自己很可笑,和一个不了解的人在一起会让你很高兴?问得好啊,问得她都觉得自己傻自己白痴,更觉得再说下去只有让自己越来越傻而已。“下节课快要开始了,我们还是赶快回去上课,钢琴弹得很好听,就算只有一只手我也相信你会让大家尖叫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话轻松起来,她回头一笑,“走吧。”
白那回头一笑映着门口的光,竟有些过于灿烂耀眼而让他不能直视,稍稍偏开了视线,他盖好琴盖锁上锁,拉下钢琴的帷幕。
“白。”他拉下帷幕站起来,“我练琴多数都在星期一下午。”
“我知道了。”她展颜一笑,“不过我可不会再来听,今天是想找个机会告白——结果失败了。”她耸耸肩,“可见我是不适合浪漫的人,”举起手她环顾着四周,“好听的钢琴曲,两个人独处,这样的天气这样的风,结果还是不行啊。”
她仿佛很惋惜,但也不会哭。天零没有看她,他不习惯看着别人的眼睛,但是听声音她很遗憾,有点伤心,但并没有想哭。
“喂,天零,其实我很早就知道向你告白是不行的。”她说,“而且以前总是害怕你有什么反应,所以都不敢和你说些别的什么。不过现在无所谓了,不能做恋人,我们做朋友吧。”
白……他看着她带着灿烂的笑容伸过手来,她说,“喂,我们做好朋友吧。”
被握住的手一片温暖,她经常管朱邪叫“喂”,但只对自己战战兢兢的叫“天零”,突然被她“喂”的叫了起来……天零的嘴角微微上扬,“嗯。”
“你笑了。”她叫起来,“你又笑了!今天太阳肯定不对,肯定是四角形的,你又笑了!天啊!”
白很少在他面前这样叫呢,就像她在别人面前一样。他终于正眼看了她一眼,嘴角上扬,真真正正的笑了一下,“走吧。”
“干嘛?”她还在惊讶他真的笑了,还在发呆,天零往门外走,她连忙追了上去,“去哪里?”
“上课。”他说。
“哇!”她又在叫了,说刚才翘课去告白,这下回去好没面子。
今天天气不错,他想。
天零笑起来其实很和气,只是性格古怪了一点,她想,果然是做朋友比做恋人轻松呢,终于找到和天零说话的感觉,只可惜是在被甩之后。想着不免觉得自己有点可怜,甩甩头跟在天零身后,算了,人家说初恋是肯定一次不成功的,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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