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欣等人走了之后,凤仪一下子比平日忙了许多倍。从业务到生产、从行政到财务,大大小小事无巨细,都要她拿捏定笃。幸而元泰大部分骨干与工人都与她相识甚久,管理起来比较容易,众人做事也皆肯出力,这样她独自掌管元泰,开始有点忙乱,一个多月后,倒也从容起来。
元泰工厂暂时无事,但是上海的局势却十分紧张。自从这一年的九月,日本侵略了东三省以来,上海到处都是游行和罢工,人们强烈要求将日本人赶出中国。上海不少学生组织了敢死队,每天都人们在火车站为他们欢送,他们穿着学生装,头上绑着敢死的绷带,直接从上海奔赴东北战场。子欣等人走后一连两个多月,都没有从报来平安的消息。凤仪一面牵挂子欣与亲朋同事,一面对国内形势忧心不已。转眼是1932年的新年,凤仪也没有心思,只是带石头去照相馆拍了张相片,便草草完事。
石头已经六岁,长的浓眉大眼,看起来颇为憨厚。他每天把杨练交待的功课温习一边,先压腿、踢腿、扎马步等等,尔后打一套完整的拳,如此下来差不多一个时辰时间,从不需人监督,做的是半点不差。凤仪很奇怪,这孩子怎么如此有耐心,如此一丝不苟呢。邵元任见了暗暗担忧,觉得石头的天性太拘于法则,不适合在乱世中生存发展,于是教他习字读书,慢慢将一些古代变通的故事讲给他听,又为他联系学校,打算春节后送他去上小学。
这天凤仪刚刚起床,便接到了液仙的电话。自从子欣等人走后,他担心凤仪一个人不能应付,加上国货商场看中了一声地方,正在谈价格与装修,因为几乎每天都要和凤仪通电话。凤仪拿起话机,本以来又是工作上的事情,不料液仙劈头便道:"你看报纸了吗?!"
"报纸?"凤仪心中一凛:"是南洋有什么事情了?"
"南洋平安,是东北!"液仙哈哈大笑:"日本名将古贺,被我东北义勇军打死了!"
"哦!"凤仪又惊又喜,忙命阿金拿来报纸,见上面大副标题,写着日本号称战无不胜的名将古贺,被东北义勇军奇袭成功,乱枪击毙。液仙在电话里笑道:"哎呀,好几个月了,终于能好好喘气了!"
凤仪听他这么说,不禁宛尔:"你也没少在商界痛打东洋人,还有多少恶气没有出?"
"他们什么时候他们了中国,与我中国人,格守两国相交的礼仪,我就没有恶气,"液仙道:"不然,我见他们一次打一次,见他们两次打一双。"
"呵呵,"凤仪道:"真应该把你送到东北去,让你参加敢死队!"
"我要是年轻二十年,我一定去!"液仙道。
"别人说我不信,你说我一定信。"凤仪笑道:"你一早打电话,就为这件喜事?"
"两个事,"子欣道:"一是告诉你这个好消息,二是和你商量商量,还有一个月就是春节了,子欣他们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估计要在南洋过节了。邵府就你和石头,还有邵老板三个人,我就夫人商量了一下,想把你们接到我这儿来,一起过节,人多热闹,再说孩子们也有个伴。"
"太麻烦了。"
"不麻烦,"液仙道:"就这么定了,三十晚上你们直接过来。"
"好,谢谢。"凤仪挂上电话,下了楼,恰好邵元任正和石头晨练完毕,祖孙俩双双进了厅中。凤仪说了此事,石头自是高兴异常,邵元任却似乎不太高兴,凤仪道:"爸爸,你要是不愿意去液仙家过节,我们就自己在家过。"
"唉,"邵元任叹了口气:"日本人一直气焰嚣张,这次古贺被打死,他们肯定脑羞成怒,不会善罢甘休。"
"你在担心这事儿啊,"凤仪笑道:"他们现在还在东北,难不成会打进上海?再说,马上过春节了,日本人不过节,也不让我们过节了?"
"不一定,上海是重要的港口,一但失手,后果不堪设想。你看看,最近这些天,报纸上天天在讲,上海滩外日本军舰密布,"邵元任道:"何况日本人向来不守道义,突袭上海不是没有可能。"
"你是说,他们可能会乘春节期间来打上海?"
"但愿不会,"邵元任苦笑道:"真要打起来,法租界和英美租界都能自保,日本租界也没有问题,怕只怕南市和闸北……"
"这,"凤仪想了想,焦急地道:"如果日本人真的打上海,那工厂怎么办?还有厂里的工人,他们大都住在闸北。"
"我看,"邵元任道:"凡事还是防患与未然比较好。这样,这几天我在法租界找找看,最好能找一个比较大的闲置的仓库。一旦战事有变,我们就把元泰的货物、还有能搬的,都全部搬进来法租界,至于工人们,就让他们住在仓库里,住不下的,还可以住在这儿。"
"爸爸,"凤仪道:"你既然这么想了,不如就这么做,选把平安的过了节要紧,要是等到日本人打起来,就来不及了。"
"可是大过年的,"邵元任道:"大家都忙了一年了,要是日本人也没有动手,岂不是让大家连个年都过不好。"
凤仪叹了口气:"也对,那这样,我们先这么准备着。我也通知液仙一声,让他也早做准备。"
石头在旁边好奇地看着他们:"妈妈,外公,要打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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