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么更有意思的事情可以做。暂时离开这裏陪姐姐去寻找当年不辞而别的旧情人,然後,两个人互相慰藉。或许,也是疗伤的一种方法。
到了东京的那天,她们来到新宿。午饭的时间刚刚过去了。那位朋友没说清楚在哪一带看到他们。夏心桔和夏桑菊只好分头在街上寻找。
夏心桔沿着一条小巷去找。她忽然很害怕找到他们。见面的时候,说些甚么好呢?她有点後悔来到这裏。
就在那个时候,她看到孟承熙了。她不能使自己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他看上去老了许多。他瘦了,改变了。他在一家简陋的汤面店裏,正在收拾客人的剩菜残羹。
她走到一根电线杆後面偷看他,不让他看到自己。她在那裏久久地看着这个阔别多时的男人,突然感到强烈的惋惜。他从一个建筑师变成一个厨师了,那不要紧;但他从一个清朗的男人变成一个猥亵的异乡人。他口裏叼着一根烟,满睑风霜。然後,她看到孙怀真了。她穿着白色的围裙,脸上涂得粉白。她老了,变平凡了,眼睛失去了光采。她拖着一大袋垃圾唠唠叨叨的,跟孟承熙好像在吵架。孟承熙把烟蒂扔下,拿着那一袋垃圾走出店外。夏心桔连忙转过身去,不让他看到。他就在她身边走过,认不出她来。
在孟承熙回来之前,她匆匆的走了。
当她转过街角的时候,她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悲哀。她一直没法忘记孙怀真和孟承熙对她的出卖,然而,这一刻,她原谅了他们。他们为爱情所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牺牲了自己的前途,流落异乡。他们本来不需要走,因为要向她补偿,也就放弃了自己的生活。他们爱得如此之深,她凭甚么去恨呢?那个女人毕竟是她青梅竹马的好明友。而那个男人,她已经不爱了。只是曾经不甘心。
从东京回来的那天晚上,她想起了邱清智。那时刚好接近他下班的时间。她打了一通电话给他,约他在机场的餐厅见面,他爽快地答应了。
这个曾经和她互相慰藉的身体,再一次坐在她面前。邱清智没有改变,她自己也没有改变。当年被背叛的两个人,竟然活得比另外两个更好。跟孙怀真比较,她是多么的幸福。
「我在新宿碰到他们。」她说:「他们在汤面店裏打工,生活不见得很好。」
「我知道。」邱清智说。
「你知道?」她诧异。
「怀真写过一封信给我。我是那个时候才知道他们在日本的。他们在那裏半工半读。」
「为甚么你不告诉我;」
邱清智沉默了片刻,终於说:
「我害怕你会去找孟承熙,我怕我会失去你。」
夏心桔望着眼前这个男人,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她曾经有没有好好的看过他和爱过他?她一直认为他和她是无可奈何地走在一起,他们互相报复,也互相怜悯,她从未察觉,从某天开始,他已经爱上她了。
她为甚么要否定这段爱情?没有追求,没有等待,没有患得患失,便不值得留恋吗?当他吮吸她的乳房的时候,他爱的是她,当她抱着他睡的时候,她心裏是快乐的,她却害怕去承认她已经爱上了他。她的爱是高尚的,他的爱却是次一等的,她坚持那不是爱。她一再怀疑他的爱。他们几乎不再相见了,才让她知道他爱她;她虚度了多少光阴?
现在,她坐在电台直播室裏。今天晚上最後的一支歌,是个《That'sWhatFriendsAreFor》。那是他和她一起唱的第一支歌。他们两个在厨房裏洗碗的时候,有柄的锅是他的吉他,没有柄的锅是她的鼓。那些日子曾经多么美好。他们才是一对。为甚么她要等到这—刻才猛然醒觉?
多么晚了?多么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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