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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别姬(李碧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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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自古道兵家胜负乃是常情(下)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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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大烟的芳菲。抽过两筒,镶了银嘴的烟枪率先躺好睡去。烟霞犹在飘渺,秦香不散。像炼着的丹药,叫人长寿、多福。但生亦何欢?

    蝶衣暗胜了双眼,他心里头的扰攘暂时结束了。他的性别含糊了。

    房中四壁,挂上四大美人的镜屏,可当镜子用,但照了又照,只见美人抢了视线。似个浮泛欲出的前朝丽影。除了她们,还有大大小小的相框,嵌好一帧帧戏装照片、便装照片,少不了科班时代,那少年合照——长条型,一个一个秃着头,骷髅一样。

    墙上的照片都钉死了。封得严严,谁也别想逃出生天。

    包括在万盛影楼,段小楼和程蝶衣那衣履也风流的合照。

    一刹那的留影,伴着他。

    除此,还有一头猫。

    他养了一头猫。黑毛,绿眼睛。蝶衣抽大烟时,它也迷迷糊糊。待他喷它一口、两口,猫嗅到鸦片的香味,方眨眨眼,抖擞起来。

    人和猫都携手上了瘾。

    蝶衣以他羞人答答,柔若无骨的手,那从没做过粗重功夫,没种过地,没扛过枪,没拨过算盘珠子,没挂过药丸,没打过架的,洁白细腻,经过一.刀“闭割”的手,爱抚着猫——像爱抚着人一样。

    小四长得益发俊俏。跟了他几年了,又伶俐又听话。因为这依稀的眉目,蝶衣在他身上,找到自己失去的岁月。

    小四捧着两件新造好的戏衣进来,道:

    “程老板,今儿个早上您出去时间长了点,来福就瞄着眼睛没神没气的,现在等您喷它两口烟,才又欢腾过来呢。”

    蝶衣爱怜地:

    “敢情是,你看它也真是神仙一样。”

    小四倾慕地讨好主子:

    “您也是洛水神仙呀!”

    蝶衣叹唱一声:

    “小四,只有你才日夜哄我。”

    稍顿,又道:

    “不枉我疼你一场。”

    小四听了,骨头也酥了。特别忠心。把戏衣仔细搁下,好让蝶衣有工夫时试穿。忽想得一事:

    “刚才朱先生来探问,晚上的戏码是否跟段老板再搭档?好多戏迷都写信来,或请托人打听。都央请您俩合演。宪兵队的也来。”

    “也罢。分久必合。倒是好一阵不曾‘别姬’了。”他笑,“就凑到一块再‘别’吧。”

    “不过——”

    “干嘛吞吞吐吐的?”

    “朱先生说的,他找段老板,找不到。多半是喝酒玩蛐蛐去。”

    一九四三年。大伙仍在日本人手底下苟活着。活一天是一天。

    一群酒肉朋友簇拥着,在陈先生家里大吃大喝。还各捧个名贵细瓷盅儿,展览着名贵的蛐蛐。

    小楼在桌边吆道:

    “喝!我这铜甲将军,昨儿晚上给喂过蚂蚁卵,打得凶!谁不服气,再战一局!”

    又朝菊仙得意地笑:

    “菊仙,你给我收钱吧。”

    他又赢了,钱堆在桌面。

    友人帮腔恭维:

    “真是霸王,养的蛐蛐也浑身霸气!”

    “暧不是好货色还不敢在真霸王跟前亮相呐!”

    小楼大笑,卖弄一下唱腔:

    “酒来——”

    声如裂帛,鹤晚九霄,众附和地喊:

    “好!好!”

    有人趁机:

    “段老板,趁您今天高兴,借两花花?”

    小楼豪气干云。桌面上摸了点给他:

    “拿去也罢!”

    看两个人去了,菊仙才道:

    “哗!人家加你一倍包银,你有本事花去三倍!”

    小楼在场面上,不搭理,只道;

    “你先回去。晚上给我弄红烧肉。”

    菊仙恨恨地走了。

    “再来再来!”小楼嚷,“女人就是浅。”

    此时,蝶衣由小四及催场先生引领了来,见小楼无心上场,极为可惜,蝶衣不多话,只道:“开脸吧。”

    小楼不动:

    “你没见我忙着呐!”

    催场的又在念他的独门对白了。

    “我的大老板,快上场吧,宪兵队爷们许要来听戏,得顺着点,得罪不起呀。”

    “光开脸没用。”

    小楼回头一看蛐蛐的盅儿。蝶衣气了,一急,把它一扫,盅儿拨拉到地上去,碎裂。恨他吊儿郎当。

    催场的忍气吞声,做好做歹:

    “两位老板,您是明白人。我先找人垫场,请马上来,我先走一步,咱等着您俩呐!”

    蝶衣赶紧去扯小楼衣袖子,又哄他:

    “你这是干嘛。’

    “找人赎行头吧,进了当铺了。”

    “哎!”蝶衣跺足,唤小四,给他钱,附耳吩咐几句。小四唯唯。

    蝶衣气了:“段小楼,你这是好架势。难怪当铺钱老板乐得多出点供你大爷花花,就是看准你不会当死,明天又有人给赎回来了!”

    “谁管明天是什么日子?如果日本人亡掉我们,谁有明天?”

    “你没有明天,我可有……’

    “是,你有!你天天抽‘这个’,不仅嗓子糟蹋了,扮相也没光彩。你就有明天?”

    “你花钱像倒水一样,倒光了,谁照应你?往后我俩真拆伙了,谁给你赎行头?”

    “你不爱惜自己,还能够唱多久?到那个时候,你不拆伙,我也不要合演!”

    蝶衣抖索着。血气上涌,思前想后,千愁万恨。他只想起当年河边,小石头维护着小豆子,不让大伙上前,他说:“你们别欺负他!你们别欺负他!”

    蝶衣万念俱灰:“我们拆伙吧!”小楼也怔住,不能自持,张口结舌地望着他。孰令致此?——小四把行头赎回来了。小楼爽步上前:“待会多上一点粉,盖住脸上灰气,虞姬还是虞姬。我呢,那么一起霸,就是彩。上了台,一对拔尖角儿,我们肯唱二轴,谁都不敢跟在后面哩!戏,还是要唱下去的。”

    终于回到后台去。

    戏园子的后台,这一阵子也有设了赌场,给人散戏后推牌九耍乐;也有设了烟局,让抽两口解忧;老客还可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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