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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历史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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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第(3/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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暇。幸而他是海量,没有醉倒。大家对他这样客气,不仅因为他是初次来献忠这里做客,也因为他今天替献忠父子算了八字。人们从他叫献忠屏退左右、小声谈话的神秘态度,从他和献忠都不肯说出算八字的结果如何,从对他们察言观色所得的种种感觉,都猜到献忠的八字一定是“贵不可言”,这些人,在这个问题上都是非常敏感的。因此在酒宴上都很兴奋。各人都有自己的思想活动。例如,丁举人希望他的妹妹日后能成为娘娘,他自己能做国舅,封公封侯。略微使他遗憾的是,张献忠目前有一大群夫人,他的妹妹排在第八,未免美中不足,显然命中注定他的妹妹没有正宫的份儿,只能做不能专宠的妃子了,徐以显是一个政治野心极大的人,平生以诸葛自居,他希望自己能做开国宰相,建立不朽功业。举人王秉真投张献忠原是不得已,曾经逃跑一次被献忠追了回来。这时他也很希望献忠成功,像本朝太祖皇帝一样,因为这样,他这个举人就不但不会落个“从贼”的坏名声,反而是新朝的“从龙之臣”,比宋濂和刘基的受太祖聘还要在前,在后人修的史书中少不了他的“列传”,至于潘独鳌,因为他是被地方当权派逼上梁山,当然切盼着江山易主。在座的还有几个人,尽管有不同的心理活动,但在希望张献忠成功这一点却是一致的,只有方岳宗一则因来得太晚,不知道王又天替献忠算命的情形,二则他自己并不想背叛朝廷,所以根本没注意这个问题。他今天在酒席上兴奋快活,只是因为他喜欢张献忠的奔放豪迈性情,同这样人一起喝酒,不能不感到痛快。

    当大家都喝有七分酒意的时候,张献忠还是不断地向客人敬酒,特别向方岳宗敬酒最凶,由小杯换成大杯,大杯换成大碗,他喜欢方岳宗这个人率真、豪爽,在地方上并不倚势欺人,而且从来对他无所求,也不像别人一样害怕他。故意向他献殷勤,反而有时敢当面说出他某事某事做错了,应该改正。可是方岳宗知道自己已经喝得快醉了,而自己喝醉后往往会闹出事来,不大雅观,所以当献忠第三次用大碗给他倒酒时,他粗狂地推开酒壶,舌头不能转弯地大声说:

    “不要再,再敬我酒。再多喝,我就、就会发酒疯啦!”

    “在我这里,只要喝得痛快,发酒疯也不要紧,反正咱们今天是痛饮取乐,不喝醉别想回去!”

    “再、再、再喝,我就成、成一滩泥啦。”方岳宗告饶说。

    “有轿子抬你回府,怕什么?”

    张献忠不但自己逼着方岳宗喝酒,也叫大家给方敬酒,存心看朋友的醉态取乐。方岳宗已经立脚不稳,看人的脸孔像隔着一层雾。起初他还想“适可而止”,但喝着喝着,酒性大发,兴奋异常,大声呼叫,拍拍胸脯,说:

    “好吧,来吧,舍命陪君子!别看我醉,我、我、我还能,‘饮似长鲸--鲸--吸百川’!”

    献忠笑着叫:“对啊,方兄!这才是好样的!”

    “敬……敬轩将军!来,来,我同你对、对、对饮一碗!”方岳宗浑身摇晃,举着酒碗,继续叫:“对饮!对饮!不敢对饮……你是孬种!”

    献忠看着朋友的醉态,听他说出粗鲁的醉话,快活地大笑起来。

    “你笑?你笑?”方岳宗乜斜着眼睛说。“你笑也得对--对--对饮三碗!……你要是不饮、不饮,我就、我就捶你……三拳!”他自己把碗里的酒一口喝干,然后望着献忠大叫:“快喝!快喝!不要装孬!”

    献忠因为巡按御史林铭球今天下午要到,已经派养子张定国去县境边准备,他自己不久要前去迎接,所以坚决不再喝酒,却望着方岳宗的醉态继续大笑。在座的人们一半感到有趣,一半也是凑趣,跟着大笑。

    “快喝!快喝!”方岳宗发音不清地叫嚷着。“你不喝,我就、我就打你……三拳!”

    张献忠只把满大碗的酒咂了一口,继续笑着。方岳宗突然扑了过来,左手抓住献忠崭新的青缎面紫貂皮袍的圆领,右手握成拳头,在他的脊背上狠狠地打了一下,当第二拳快落下时,献忠把身子猛一闪,没想到皮袍的领口哧啦一声撕破了一道足有三寸长的口子。两张八仙桌上的客人和在左右服侍的人们一齐大惊,脸上变色。方岳宗的酒意忽然醒了大半,但临时很难转弯下台。他松了手,继续说:

    “你喝!你喝!”

    许多人都以为方岳宗惹了大祸,性命难保,同时这酒宴也将不欢而散,但是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劝解,献忠已经端着酒碗站起来,嘻嘻地笑着说:

    “还是方兄有办法,有办法。好,我干这一碗!”说毕,他把漂亮的大胡子往旁一揽,一饮而尽,还亮着碗底儿叫方岳宗看。

    大家松了一口气。王秉真的两手原来攥得很紧,这时松开了,才感到手心里出了冷汗。他正想使眼色叫方岳宗说几句赔罪的话,没料到献忠竟然像没有这回事儿,又替自己斟满酒,端起碗来望大家笑着说:

    “请,咱们都门前清!”

    派一乘小轿送走醉汉方岳宗,张献忠又同瞎子王又天说了一阵话,然后送给他五十两银子作为谢礼,王又天一面拒绝,一面接在手里,满脸堆笑,连连拱手,坐进轿里。献忠送走了瞎子以后,回过头来问徐以显:

    “怎么,老徐,你要去太平镇么?”

    “我马上要去。这几天正在操演方阵,还没操演熟。”

    “好吧,你去吧。我也要到校场里去。你今晚回来么?”

    “我回来一趟,听听林铭球来有什么事。晚饭后再去,因为明天五更要出发演习。”

    徐以显跳上马,直奔太平镇去,这地方离谷城十五里,在汉水北岸,原名王家河。因为是张献忠向明朝假意投降的地方,所以他把它改成这个名儿,意思是他要同谷城人共享太平。那里驻扎着张献忠的一万多精兵,由他的养子张可旺率领,防备官军从仙人渡进攻谷城。徐以显的家小住在城内,他本人经常住在太平镇,按照着古兵法上的图式,参考近代名将戚继光等的练兵经验,每日用心操演人马。

    “好军师,好军师。他娘的,打灯笼也找不到!”张献忠目送着徐以显的背影,在心中亲热地骂着。有时他对某个人特别亲切,赞赏,就骂得特别粗鲁。如果他对哪个人客客气气,讲究礼貌,这个人就一定是被他疏远,或者是要在他的面前倒霉了。

    他走回大厅,脱下撕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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