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好生奇怪,却又驱赶不走。等余书红心急火燎地赶来,周一粲首先注意的,竟然是余书红的面孔!同是女人,余书红显然感觉到了周一粲的敌意——那种目光只要一射到脸上,没有哪个女人感觉不出。周一粲很快便释然了:余书红长得实在是太平常了,平常得近乎吓人。电话里那么动听的声音,怎么就会是这样一个带几分丑相的女人发出的呢?她的牙齿尤为糟糕,典型的四环素牙。一个女人首先应该拥有一副好牙齿。周一粲对自己最满意的,不是漂亮的、暗带几分妩媚的脸蛋,也不是三十多岁还没变形保持得如同青春少女一样的袅袅身材,而是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当下,她就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气舒的,令她自己都觉得诧异。齐默然跟余书红到里间单独商量工作时,她心里是很坦然的,她甚至为余书红生出一层遗憾。一个女人如果失去容貌上的优势,在这个世界上挣扎是很艰辛的。她心里暗暗想道。
事情很快解决了。齐默然笑着走出来,跟桌上的人解释:"一点小事情,她们弄错了。"说完,指着一张椅子说,"还没吃饭吧书红?忙活了一天,来,坐下一道吃。"刚刚生出点心理优势的周一粲又让"书红"两个字给刺激了。还好,周一粲还知道收敛,知道控制。她热情地站起来,拉过身边的椅子说:"这边坐吧。"那天的余书红真就坐在了周一粲身边,不过坐下的一瞬,她的目光在周一粲脸上扫了扫,很轻蔑地,一扫而过。周一粲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极其短暂的一扫,那是一个女人居高临下的一瞥,里面有太多的意味。周一粲虽是个小处长,但对这种目光并不陌生。喜欢用这种目光扫人的人,大都具备了两个特征:一是明显的地位优势,二是强大的心理优势。当时周一粲并不知道余书红是何人,还错误地把她跟自己拉在了一个档次上。等吃过饭,快要辞别时,齐默然才笑着说:"你看我这脑子,都忘了跟你们作介绍了。"说着,顺手一指,"余书红,我们部里新来的副部长。"就这一句话,吓得周一粲好几天开不了口。真的,那个时候她真是这样,典型的小吏心理。
第二次见面,是在周一粲将要到河阳赴任时,组织部例行公事,要找她谈话。周一粲去得比预定时间要早。一般组织部门找人谈话,谁都不会迟到,提前半小时就算是晚到了。去了,就先在楼道内排队,等着叫名字。正当周一粲在楼道里心情激动地排队时,余书红过来了。这时候的余书红已离开组织部,到省委办公厅任职了。周一粲赶忙站直了身子,冲余书红微笑。她渴望余书红能认出她,并跟她热情地说上几句。然而情况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余书红是停下了脚,也朝她脸上望了望,像是很费劲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一扬头,过去了。
周一粲心里涌上的,绝不只是失望,她的感受复杂得很,很难用语言说清。
巧的是,她被叫进去谈话的时候,余书红也在场,而且没按惯例回避。后来她才知道,那天的余书红是专门到组织部陪同谈话的。这是新出台的一项规定,周一粲事先并不知道。可见她人虽是已到了代市长的位子上,但信息量还有结交面却远远跟不上。那一天周一粲心情真是复杂极了,既渴望余书红能跟她谈点什么,又怕她真的跟她谈些什么。好在,余书红那天话不多,几乎就没怎么开口。谈话主要是在组织部一位副部长跟她之间进行。谈到半截,周一粲偷眼望过余书红一眼,发现她拿着一份文件,看得很专注。她的脸很冷,目光遮挡在文件背后,看不清。不过周一粲能感觉出,那双小眼睛里流露出的,绝不是友好和善意。谈话结束,当周一粲礼貌地告退时,余书红突然说了句:"往后少化点妆。"就这么一句,就把周一粲良好的自我感觉给粉碎了。
两次加起来,余书红给她留下的印象,便是冷,近乎刻薄的冷。到了河阳她才听说,余书红的确不善言笑,面部表情尤其生硬,不过在省委大院,她的威信奇高。
就是这么一位冷脸女人,居然亲自跑到河阳替强伟压阵,可见,强伟此行,使了多大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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