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英跟他一点关系也没。
这就怪了,也难了!
范宏大站在大桥下,久久地困惑着,迷茫着,他不知道,这一趟到省城,该不该跟他提起华英英?
那一趟范宏大没见着那个人,到省城的时候,已是下午三点,按说他已经上班,范宏大尝试着给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没人接,范宏大犹豫很久,带着近乎恐惧的心理拨通了他的手机,嘟嘟响半天,压了。范宏大就不知该怎么办了,他在省城像迷途的羔羊一样迷茫了半天,天快黑的时候,他又拨了一次手机,依旧通着,依旧不接。这下他心死了。那人不想见他。
范宏大饭也没吃,哪还有心思吃饭啊,跟司机说了声:“回吧。”车子就又往彬江开。这一路,范宏大哭丧着脸,心事如乱云般翻滚。他想起自己小时候,跟在父亲范正义后边挨家挨户讨饭,有一次人家放出狗,差点咬掉他一只脚。后来上学,父亲范正义天不亮就出门,天黑透才回家,他跟弟弟范志大像两条狗一样蜷缩在自家门口,父亲一身鱼腥地回来,手也顾不上洗,忙着给他们做饭。那时候能吃上一顿饱饭是多么奢侈的事啊,他的记忆里,像是从来没吃饱过。再后来,农村政策发生变化,他家有地了,有鱼溏了,再后来,那个人来到汤沟湾,在他家的草席炕上睡了一宿,跟父亲说话到天亮。第二天走时,那人把他叫到跟前,问他将来想干什么?他想也没想便说:“当官,当大官。”
“好,有志气。”那人夸赞了一句,送给他一支钢笔。那钢笔他到现在还保存着,父亲说,啥都可以丢,这笔不能丢。
再后来,他大学毕业,回到了彬江。然后就一路顺风,扶摇直上。
父亲说,这都是那人的功劳,他信。
他这一生实在是太顺了,尤其仕途。父亲说,太顺了不见得是好事,他起初不信,现在,信了。但信了又有何用,难道能把这难关度过去?
度不过去!
当土地风暴刮响的那一天,当审计令颁布的那一刻,范宏大就意识到,灾难来了,真的来了。现在向树声一死,这灾难,怕就更加躲不过去。
意识到这一层,范宏大决计再回一次汤沟湾,再见一次父亲。
当晚他并没见着父亲,弟弟范志大说,将军楼有人,不便打扰。
范宏大没问是什么人,弟弟说不能打扰,就不能打扰。甭看他是市长,在汤沟湾,他是范正义的儿子,范正义咳嗽一声,他的腿都要打颤。
这话一点不夸张。
第二天一早,他让弟弟去通报,弟弟磨蹭了很久,估计将军楼那边已经收拾妥当了,这才半是情愿半是逼迫地往将军楼去。半个小时后,范志大回来,告诉他,父亲在“鹿园”等他。
“鹿园”其实没鹿,“鹿园”只是一个名字,父亲范正义取的。
“鹿园”并不接待游客,更不对外开放,“鹿园”是范正义一个人的,汤沟湾的狗都知道,宁可多绕一里路,也绝不敢接近“鹿园”。
“鹿园”修好到现在,除范正义和看门的老聋,进去过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范宏大,一个是省城那人,另一个,是地产商华英英。
穿过一片密密的树林,越过芦苇丛,范宏大来到渔溏边上。父亲范正义坐在钓鱼石上,手握渔竿,正在聚精会神钓鱼。范宏大轻轻咳嗽了一声,告诉父亲,自己到了。
范正义没看他,也没做任何反应。范宏大有些不自在,尴尬地站了一会,发现离父亲三米远处,还放着一副渔具。范宏大明白了,轻步走过去,坐在另一块钓鱼石上,学父亲那样,尝试着钓起鱼来。
对范宏大来说,钓鱼比关他禁闭还难受。小的时候,父亲就教他跟志大钓鱼,志大对钓鱼有天赋,不但能耐住性子,而且每天总能钓到不少鱼。他不行,屁股一搁石头上,他就犯急,握着渔竿的手不停地抖,不停地晃,沉不上五分钟的气,目光就开始四处野了。为此,父亲关过他禁闭,那时候的禁闭也就是锁在屋里不让他出门,但他宁可不出门,也不照着父亲的话,去学钓鱼。
步入仕途后,父亲只要一得空,就带他来钓鱼,可惜,他一条鱼也没钓上。父亲曾经说:
“你屁股下坐的什么?不是钓鱼石,那是乾坤。手里握的是什么,不是渔竿,那是你的命。你拿自己的命去钓别人的命,这就是人生!”
渔竿,权力,父亲的话总是那么深奥,那么费解。
那天范宏大陪着父亲钓了近三个小时的鱼,说来奇怪,本来心乱如麻的他,坐下去后,心突然地静了,这是从没有过的。以前从来握不住的竿子,那一天突然就给握住了,握得还很稳。三个小时,他的目光从没飘摇过,沉着地盯住湖面,盯住钓鱼竿。那天他成功了,人生第一次钓到了鱼,比父亲还多。
奇迹,人生总是有奇迹。
越是困境的时候,人就越能创造奇迹。
父亲终于把目光转向他,欣慰极了,一辈子啊,他手把手教他,潜移默化引导他,语重心长教诲他,眼看一辈子努力白费了,儿子突然钓到了鱼!
“起来吧。”父亲扔掉手里的渔具,走向他,面带微笑地跟他说。
范宏大犹豫着,不敢正视父亲的目光。
“陪我走走,好久没到这里了。”父亲又说。
这一次,范宏大听懂了父亲的意思,起身,默默地,跟在父亲后面。“鹿园”真大,仿佛总也走不到头,“鹿园”又太小,小得能感觉到空气在挤压着他。
“去省城了?”父亲问。
“嗯。”他声音很轻地回答。
“没见着?”父亲又问。
“没。”他听出自己的声音在抖,他对自己很失望。
“你当然见不着。”父亲突然停下脚步,回身望住他,“知道为什么吗?”
范宏大摇头。父亲的思维总是比他活跃,也比他老辣,他一辈子都跟不上父亲的节拍。
“他不能见你!”父亲重重地说。
“为什么?”范宏大幼稚地问出一声,问过就后悔了,他怕父亲骂他,怎么能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呢?
父亲没,父亲深情地望住他,真的,范宏大真实地感受到,父亲那一天的目光充满了爱,充满了情。
“宏儿,爸老了,他也老了,你知道老人最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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