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奶奶灯芯就像恶鬼缠身样再也无法安宁,她把自个羞得想碰死,再这样下去,没准自个就要先请道士做道场了。
一场接一场的大雪牢牢地封住了菜子沟,站在下河院高高的屋顶上,积雪如同厚厚一块毛毡,把山和沟,树和地盖在了一起。沟里高高矮矮的泥巴房,这阵儿全成了一个个雪疙瘩,错纵起伏,杂乱无序地耀白着人的眼。
这雪,既是来年的福,又是今冬的害,它让整条沟变得鸦雀无声,仿佛冬眠了般。
东家庄地一片子急,大雪封了山,人和马的脚步都受到威胁,许多该做的事不得不停下来,里面的东西出不去,外面的银子也就进不来。这一沟的人,不是蒙住头子睡大觉能睡得过去的。最要紧的事,是得去一趟凉州城。
马上要进腊月,一沟的人要办年货,院里的东西不多了,那还是娶媳妇前置办下的。再说也要看看凉州城,有啥花哨货,好买了让沟里人开开眼界。在如何让沟里人开心的问题上,东家庄地有与众不同的想法,银子要挣,人心也要挣,虽说沟里人总是欠他的,可让他们过一个好年还是很重要的。惟有让他们过好年,来年的日子才能踏实。况且雪这么泛,开春免不了又要开荒置地,那可是件苦事儿,也很是件开心事儿,想想,打他当上东家,这沟里,一年年的,眼看着让他开到了四十里处,下河院的地比他爹手上多出了两倍,安置的人家也翻了一番,那些个来自四乡八野的逃难者,一进了沟,就再也不想走了,撵都撵不掉。真可谓雪养沟,沟养地,地养人。这一眼的白,来年又是一眼的菜子。一想菜子,东家庄地的心就沸腾了。
日子定下后,他把管家六根叫了回来,开口便说,我要出趟门,白日里你在油坊,夜黑里住院里,两头照管着。
管家六根点头说是,跟着又问,跟谁去?
东家庄地默盯了会儿六根,忽然问,你说谁去好?
管家六根先是不做声,同样的目光盯了东家庄地一会儿,想了想说,院里是没人的,要找也得到沟里寻。
谁?东家庄地紧跟着问。
日竿子。
日竿子就是六根那个堂叔,当年在下河院放过牛,后来不放了,租了地种。管家六根沟里就这一个亲戚。
他去能做什么?东家庄地点了烟,装做漫不经心地问。
装车押车,路上做伴。管家六根显然早就谋划好了,一气说了日竿子不少好处。
先这么说下,走时再定。东家庄地没给六根死头子话,但也没驳他脸面。管家六根当夜便去了日竿子家,先透了气,日竿子忙让老婆熬茶,一口一个侄,叫得亲热。茶熬好,叔侄俩喧到了正题上。
命旺有救没?日竿子问。
怕是有。六根答。
没别的招?
没。
屋子里静了许多。喝茶的声响一起一伏。
那得想法儿。日竿子说。
得想法儿。六根说。
要不?日竿子不说了,眼睛盯住六根。
不行。太明了不行。六根直摇头。
弄残他老不死的,断条腿或让他哑巴了。
我再想想,再想想,这事儿不做便罢,做就得做好。六根显然还是缺少信心。
你呀,都几年了,还是硬不了心。日竿子有些失望。
老婆咳嗽了几声,知道来人了,一定是中医李三慢。两个人忙端了茶,高声喧谈起来,说的是过年的事。
日子定在二十八,走时却提前了一天。东家庄地没叫日竿子,叫的却是老管家和福。粗粗算来,东家庄地没进和福院子也有五六个年头了,院里的树都能当椽子了,当年才有指头粗。石头都撵上他爹了,眨眼间就长成大小伙。东家庄地摸摸石头,问,你爹哩?
老管家和福听见是东家的声音,一个蹦子打炕上跳下来,颤着嗓子就喊,你咋个来了,你咋个亲自来了么?东家庄地边瞅屋里边说,不能来?
天呀,看你这话说的,快上炕,快上炕么,脱啥鞋哩么,上,上,上。我的天爷呀,你咋个不带个信哩?
东家庄地坚持着脱了鞋,一屁股坐炕里,望着和福。和福叫女人熬茶,快熬么,磨蹭个啥,你看来的是谁。
女人提着茶壶,激动得泪溢了出来。和福骂,淌个啥尿珠子么,也不怕笑话。说着话自个眼里竟也浸了泪。
半晌后东家庄地说,你还是那么硬朗。
托你的福,还行,屋里地里的,都还能折腾。你哩?还顺心吗……
东家庄地叹口气,喧谈了几句,这才提起去凉州城的事。
能成吗……我……能成?
咋个不成,除非你不想。
哟嘿嘿,不想?你快喝茶,走,走,你说咋就咋,只是做梦哩,还能跟着你上城,哟嘿嘿……
老管家和福确实没想到,东家能进他的门,还能叫他跟着去凉州城。庄地走了许久,两口子还当做梦似的,一个问一个,真的么?真的叫去?直等弄明白是真的,和福哇地一声,哭开了。
老管家和福是让东家庄地从下河院赶出来的。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和福想起那个早晨发生的一切,忍不住还会心惊肉跳。
他是头鸡叫时听见上房睡屋里发出喊声的,东家庄地不在,去了凉州城,跟六根一道去的。站院里听了会儿,声音确是从松枝屋里发出的,而且就是松枝的声音。声音很疼,像是揪了心一般,听得他的心立刻揪在了一起。他冲耳房仁顺嫂仁顺嫂唤了几声,才想起奶妈仁顺嫂回了家。东家刚走她就闹肚子,第二天又说伤风,怕染给少东家命旺,到自个家吃药去了。这时声音紧起来,一阵比一阵紧,和福越听越不对劲,他走到窗下,冲里问,要紧么?里面不说话,只有喘气声,又问了声,疼得很么?里面弱弱地说,疼死了呀……
和福不敢犹豫了,推门进去,奔到了炕前。松枝果然疼得接不上气,两只手死死抓住枕头,在炕上滚团团。和福点了灯,看见松枝满头大汗,脸色一片瘆白。忙抓了她的手问,哪儿疼?松枝咬住牙,指指心口。就又抱住身子,在炕上打滚。和福知道老病又犯了,急得他到处抓挠,就是想不出法子。以前有奶妈,疼急时压住给她揉,可这阵……
后来松枝栽到了地下,和福不能不抱她,他抱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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