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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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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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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兵们追到一方晴时,梅香手握一把刃口雪亮的开山斧站在大门口,双脚叉开,怒目圆睁,大叫:“哪个敢拿我家的一根稻草,我就跟他拚了!”

    人们就不敢往前了,簇拥在台阶前,望着她。乡里乡亲的,平时没见梅香这么凶过,都感到稀奇。有人想缓和气氛,嬉皮笑脸地道:“梅香,你生起气来也蛮好看的,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你让开一点点,让我们进去好么?”

    梅香断然道:“不好!你屋里也情愿让人抢么?”

    季为民跑来了,喝道:“胡说,地主家的东西本来就是从贫农那里抢来的,现在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给我上!”

    梅香眼睛一横,双手握紧了斧把:“你们要来蛮的,就怪不得我了!”

    她疯狂的模样将民兵们镇住了,他们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

    季为民气哼哼地推了那个外号憨坨的后生的背。憨坨犹豫了一下,从侧面冲到梅香跟前,举起枪把冲着梅香横扫过去。梅香往旁边一偏,躲过去了。与此同时,她顺手将斧头往横里一抡。一道亮光闪过之后,憨坨哎呀一声倒在了地上。众人定睛去看时,只见锋利的斧口划破了憨坨的衣袖,憨坨惊慌地捂着伤口,鲜红的血从指缝里流了出来。梅香也被自己骇着了,手中斧头当地一声掉落在地。季为民气愤得全身乱颤:“你,你竟敢暴力对抗土改,把这个地主婆给我抓起来!”

    民兵们不再犹豫,一涌而上将梅香按在地上。有人拿来了棕索,七缠八绕将梅香五花大绑了,连拖带推弄到卢氏祠堂,关进了后院那个专门用来惩罚触犯族规的族人的笼子里。

    在季为民的指挥下,民兵和贫农协会会员查抄了一方晴。水牛牵走了,猪赶走了,犁耙谷桶等农具搬走了,仓里的谷挑走了,伞铺里没卖完的伞也拿走了,甚至梅香陪嫁来的铜脸盆也没有躲过民兵的眼睛。除了锅碗瓢勺,能够拿得走的差不多都拿走了。所有的东西都作为没收的浮财堆放在祠堂里,等待分给贫苦农民。不过,没有找到田契,它和一些贵重首饰和银元放在青花瓷坛里,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有无田契并不重要,它只是一张张废纸,有它没它土改都会进行,所以季为民也没在意。

    抄家进行时,覃陈氏搂着覃琴,默默地站在院子一角。她用粗糙的手捂着覃琴的眼睛,不想让她看。但覃琴还是看到了,她的小眼睛从奶奶的指缝里露了出来,观察着她不能理解的景象。林呈祥也夹在抄家的人群之中,一忽儿跑到房里,一忽儿窜到后院,但他所做之事,不是双手在衣襟上乱搓,就是捏着袖子给自己揩揩鼻涕。他完全没料到,事情会这样,他的脑壳里像煮了一锅猪潲,除了糊涂还是糊涂。当几个民兵抬着梅香的雕花床出门时,他跳过去说:“小心小心,莫把它碰烂了!”他心里一阵凄凉,他感觉抬走的不光是梅香的床,还有他与梅香在床上度过的那些快乐时光。

    这是一起突发事件,到底如何处置梅香,季为民拿不定主意,于是,他打马赶回莲城,向顾思义作了汇报。顾思义震怒了,当即召开了紧急会议,把它定义为地主分子暴力反抗土改的反革命流血事件,决定为打击反动阶级的嚣张气焰,促进土改的顺利进行,巩固新生的人民政权,尽快召开一个公审大会,杀一儆百,判处持斧杀人的地主婆梅香死刑,就地执行。这样的结果为季为民始料不及,他脑子嗡嗡响,身上阵阵发冷。顾思义问他还有什么意见,他支支吾吾,说他没有什么异议,梅香对抗土改有罪,应当予以坚决打击,只不过,只不过……是不是与有关政策不符?梅香似乎还,还,还罪不足死吧?顾思义弓起指头砰砰砰猛叩桌子,同志,你该醒悟了!我们的同志已经因为你的优柔寡断和立场摇摆付出血的代价了,你还为地主分子开脱!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对阶级敌人能施仁政吗?你的思想很危险呢,差不多跟地主婆穿一条裤子,成了她的代言人了呢你!意见你可以保留,但组织上的决定你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

    季为民噤若寒蝉,不敢再说什么了。

    回到大洑镇,季为民就去卢氏祠堂看关押在笼子里的梅香。

    那个笼子是用杂木做的,刷了一层桐油,很有些年头了。笼子小得只能关进去一个人,栅栏内侧都嵌有尖锐的铁刺,使得被囚者只能站着或坐着,靠都没地方靠一下。季为民刚走近笼子,梅香就从栅栏间露出半张脸,冲他莞尔一笑。

    季为民的心莫名地悸动了一下。他没料到,梅香还笑得出来,且笑得这样纯净,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他有一些话想说,却又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还是不说吧,他转身欲走,梅香却说话了:“季队长,我晓得我错了。”

    “噢?”季为民转过身来。

    “不管如何,我不该拿斧头砍憨坨,乡里乡亲的,我做的太过火了。再说,他也是奉命行事。我当时脑壳气糊涂了。你们给他请郎中没有?”

    季为民含糊地嗯了一声。

    “最好送到莲城看西医去,药钱由我来出。他要是心里饶不了我,干脆也砍我一斧头吧,我保证眼睛都不眨一下。”梅香显得很诚恳,又说,“听说,你们不光挑了我的谷,还把我的床都搬了?这也太过了吧,以后我睡哪里啊?我的田契没拿到吧?我可以交出来,不过还是要抵点钱我才答应的。”

    季为民错愕了,这女人真是一根筋!

    这时林呈祥送饭来了,见了季为民,咧嘴笑笑。季为民绷起脸不理他,若不是因为他,事情也许不会弄成这样。栅栏间隙窄小,饭钵子塞不进去,林呈祥就用小碗装了往里面递,等梅香吃完一碗了,再递一碗进去。

    季为民离开笼子,在戏台下转圈,狠狠地抽着烟。他不想让梅香死在自己手里,她毕竟是覃玉成的前妻,虽然她得替自己的下场负责,但他的良心也不得安宁的。把这样一个水灵灵活生生的漂亮堂客变成一具尸体,太骇人了。他脑袋都想疼了,总算回想起,顾思义虽然作了决定,要尽快举行公审大会,却还没有定下具体日期。尽快是个弹性很大的概念,哪天执行都可说是尽了快了。这使他有了回旋余地,主意马上就有了:用以防万一的名义,明天就将梅香押送莲城,交给市里的看守所看管,这样一来,也许顾思义会产生一些顾虑,也许会让审判进入正常的司法程序,这样梅香就有可能留下一条命。而且,若再从莲城押梅香回来公审,与他的干系就少一些。即使改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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