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着吧,就种田了。”
“覃家不就是一小伞铺么,怎才六七年光景就置了这多田?”
“梅香精明能干,又会勤俭持家,省下几个钱都拿来买田了,其中十亩才从卢承恩手里便宜买下的。当时要是晓得姓卢的为逃跑抛卖田产,还可以把价压低多买几亩呢。屋里人少种不过来,只留了两亩自己种,其余的都租给别人了。”
“你为覃家劳累了这多年,也赚了不少工钱吧?”
“原来还拿了工钱,这几年都没拿了,反正吃的睡的用的都是覃家的,像一家人过日子,也不讲这个了。”林呈祥说。
“那怎行,这不是剥削吗?”
林呈祥赶紧说:“不是剥削,是我自愿不要工钱的。”
季为民说:“自愿的就不是剥削了?这样的剥削更厉害,它不光剥削了你的劳力,还剥削了你的精神!这个梅香还真看不出来,年纪轻轻,长得又和蔼好看,做事却这么狠!人啊,变了地主就不一样了。”
“她算什么地主呵,不光要做屋里的事,农忙起来也要下田干活的。”
“怎不是?家有伞铺一个,水田三十亩,还请了你这么个不付报酬的长工,你晓得大洑镇人均水田多少么?才六分啊!典型的工商业兼地主嘛!”
林呈祥愣一下,问:“季队长,你们是不是要分覃家的田产?”
季为民反问:“你没参加动员大会吗?”
林呈祥摇摇头,那天镇公所的人打锣召开群众大会,是梅香去参加的,他躲在家里做伞。梅香回来后闷着头做事,一句话都没跟他说。
“林师傅,你是地主家的雇工,是我们的依靠对象,你要响应政府号召,积极参加土地改革这场伟大的革命运动啊!”季为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呈祥不做声,他完全不理解季队长的话,他只晓得梅香心里有多忧了。
林呈祥牵着牛从后门进了后院,将牛绳系在椿树上,给它喂上草,也不避季为民,掏出裆中的东西往草料上撒了一泡尿。水牛打着喷嚏,津津有味地吃着加了调味品的午餐。林呈祥本想是以这个举动赶季为民走的,他有点烦他了。但季为民并不在意,走开几步,在后院里东张西望,还拿出笔记本写了几个字。接着季为民让林呈祥看看他的住处。林呈祥不知他葫芦的卖的什么药,又不好拒绝,只好推开那间偏房的门。
屋里到处蒙着灰尘,床上堆着破旧的棉絮,墙角结着蜘蛛网。季为民皱起眉:“梅香就让你住在这样的地方?”林呈祥咧嘴笑笑,也不好说什么。这房间好久没打扫了,因为它只是个摆设,用来掩人耳目的,他早和梅香睡一床去了。
季为民找到一个板凳,吹吹上面的灰,兀自坐下。看样子季为民还想和他聊,他可没这闲功夫。林呈祥退到门外说:“季队长,我肚子饿了,要吃中饭了,你要不嫌弃,尝尝一方晴的伙食?”
季为民没有应承,却跟着林呈祥去了堂屋。
梅香正在摆碗筷,一见季为民,连忙笑道:“哟,难怪早上喜鹊叫,来了贵客!快请上座,上座!季队长,你是国家干部,又是玉成的师兄,我陪你喝几杯!”
季为民摆摆手:“谢了,工作队有纪律,不能随便吃。”
梅香说:“季队长就莫客气了,你们不是要跟农户同吃同住同劳动么?”
季为民说:“三同也要看对象的。”
梅香便又要沏茶,季为民也伸手制止了。
“我晓得了,季队长嫌我是地主了,怕我屋里的东西有毒是吧?”梅香脸上的笑如同洒在烫铁板上的水,嗤一声就干了。
季为民面容严肃,背起手说:“晓得自己的身份就好啊。我确实曾经是玉成的师兄,但那都是旧社会的事了。师兄不师兄,我都会按政策办事,绝不照顾人情面子。你是明白人,会也开过了,土改政策都晓得了吧?”
梅香点点头说:“用你们干部的话说,让耕者有其田,分一些田给没田的人种,是件善事,我也没意见。可是我家的田产,一不是霸来的,二不是赌来的,都是几个血汗钱换来的,就这么白白给别人,这不公平啊!从古至今没这个理嘛!至少,得抵几个钱,让我把本钱收回来吧?”
季为民弓起指头在桌面上敲敲:“你那是地主阶级的公平观,现在解放了,没人跟你讲了。我看你还是认清形势,争取主动吧,早点把你的田契和财产清单交到工作队去,取得群众的信任,这样对你才有好处。”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梅香颓然坐下,满面愁云,不知所措地拢着头发。林呈祥盛了一碗饭放在她面前,她伸手一推:“你还有心思吃饭?”
季为民心底其实有些佩服梅香,只用七年时间,就添置了三十亩水田,这个女人不简单,她的精明能干是覃玉成望尘莫及的。她的某些想法也可以理解,在东北参加土改时,他也曾想,政府拿出钱来,买下地主的土地再分配给无地的农民,这场革命可能就平和得多,顺畅得多。至少不用流血吧?在东北的那个屯子里,农会杀恶霸地主,地主又引来土匪报复,死了不少人。他曾把这种想法透露给别人,却招来了思想右倾的严厉指责。此后,他就不敢再这么想了。
来大洑镇之后,一开始季为民也想照葫芦画瓢,先开个斗争大会,打打恶霸地主的气焰再说。没料想大洑镇情况特殊,卢承恩和另一个大地主在解放前夕携带家眷钱财逃往了台湾,剩下的几个划成地主成份的,都是梅香这样的殷实人家,既没有民愤,更没有血债。他们也没有对抗土改的意思,顶多像梅香那样私下发发牢骚而已。把他们押上台斗争,似乎有点过。季为民就有些拿不定主意。他一犹豫不要紧,大洑镇的土改进度就落后于别人了,他也就遭到来镇里检查工作的土改工作委员会主任顾思义的批评了。
还好,顾思义是他在东北时的老领导,给他留了面子,没有当众批评他。老领导把他叫到房间里,语重心长地说,为民呵,你的工作上不去,得找找思想根源呵,你在旧社会当过账房先生,又是从国民党军队过来的人,要注意洗刷你的非无产阶级思想。那个叫梅香的地主婆,曾经是你师弟的妻子吧?你可要划清界线,不要心慈手软,更不能丧失立场包庇她噢!听说你一个人去过她家?当然你是去做工作的,可也要避嫌疑嘛,特别是她又长得漂亮,你更要提高警惕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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