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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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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第(4/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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援,还与爹厮打成一团。噢,她还记着当年的事,不肯原谅爹呢,她是想要儿子去救她呢。覃玉成猛跑了几步,正想再往水中跳,却见一个巨大的浪头卷了过来,眨眼之间,爹和木头都不见了。娘的惊叫刀锋一般划破了他的后背,他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

    覃玉成清醒过来时,哭晕的娘已被邻居架回去了。镇里的十几条划子纷纷赶了过来。他跳下水,爬上了其中一条。划子们在回水湾里打着转转,人们使用了鹰嘴篙、竹捞子、鱼勾、鱼罾等工具,企图打捞到覃有道。覃玉成木偶般操着篙子,徒劳地在水中划着、探着。人们的议论水一般从他的发梢滴落,渗进他的耳朵。人卷进洄水里,还捞得到的么?水又这么大,只怕已经漂过莲城去了呢。唉,没想到覃老板一辈子做伞卖伞,跟水作对,临了还是败给了水。这都是命,是命就躲不脱。你不晓得么,从满清时候起,那白江猪每七年出来一次,变成个漂亮女人勾引男人,就是要索一条命走。它索一条命,自己就要多活七年。白江猪滑溜溜的身子,背灰肚白,丑得古怪,可是听说在被它看中的人眼里,它是一个漂亮的乖堂客呢。她一笑你全身就酥了。今朝玉成伢子就是被它迷倒了,明明是一条丑江猪嘛,他还要叫它娘,这下可好,爹老子替他见龙王去了。

    人们一直打捞到天黑了,还一无所获,便都泄气地收了工。覃玉成站在岸边,望着那一个套着一个的漩涡发呆。洪水已经开始退了,只是,过去的时光退不回来了,被洪水卷走的人也退不回来了。夜色与暑气罩住了河面,也罩住了他。他慢慢吞吞地走回镇里,走回一方晴门前。一群女邻居坐在阶基上陪着娘低声抽泣,昏黄的灯光映着她们头发零乱的脸。他刚把一只脚迈进门里,掩面而泣的覃陈氏突然跳起,抓起一把柴刀直奔他而来:“你还有脸回来!你不是说不回来了的么?你回来害人,回来送你老子的终是么?你给我滚!这里不是你的家,我也不是你的娘,我不要你这养不家的野种!你再不走我劈死你!”覃陈氏冲到了他面前,挥舞柴刀上下乱劈。他没有躲避,右臂上中了一刀,但他没感觉疼。刀光又一闪,往他脑门砍来,他还愣怔着,一只手及时将他拉到了门外。他听到林呈祥在耳边说:“你快走吧,这个时候你娘饶不了你!”接着大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他抚着右臂在黑暗中站了很久。湿热的血从指缝里渗出,疼痛撕扯着伤口。他转过身慢慢地离去。天空被乌云堆了大半边,几颗星星在云缝里若有所思地眨着眼。道路依稀可见,他跟着几只萤火虫走出镇口时,两颗泪珠像两只虫子顺着鼻梁爬了下来。

    又到了那段被水淹没的道路上,他趟着水笔直向前走。路面斜斜地往水里沉,水慢慢地淹齐了膝盖,淹到了腰部,接着又淹到了胸部,浸得右臂上的伤口阵阵刺痛。水到了锁骨下了,他还是没有凫起身子,他就想这么走进水的深处,把自己淹死算了。但是那条道路往上走了,水慢慢地从胸部往下退,一直退到了他的脚下。水淋淋的身子被夜风一吹,他打起了寒颤。他的脑子有些模糊,看不清道路,也不知身在何处。他摸索着,摇摇晃晃的走了一气,忽然发起烧来。脸烫得像灶口挡火的铁板,嘴里吐出的气息如同热锅里冒出的蒸汽。浑身酸疼,脑袋昏昏欲坠。倦眼迷蒙之中,他发现路边有个空牛栏,赶紧钻了进去,往一堆稻草上一倒,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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