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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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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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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艘来自上游的大船徐徐靠岸了,一个缆圈从船上抛下,准确地套在他身边的缆桩上。船舱里装满了圆鼓鼓的桐油桶,桐油味随风而来,令他鼻子直痒。他讨厌这味道,他家后院的伞作坊里常年笼罩着这种气味,熏得他透不过气来。

    他离开码头,在街上闲逛。人群渐稀,饭菜的香味四处漂浮。覃玉成买了个烧饼,边走边啃。他尖起耳朵捕捉响器的声音。如果哪个地方月琴悠扬,他是有可能在哪找到南门秋的。茶楼里有鼓乐之声,那是唱三棒鼓的,或者是打渔鼓的。在莲城,唱月琴的都是有身份的人,他们喜欢到开业、做寿、婚礼等喜庆场合捧场伴喜,但他们一般不为生计弹唱。

    他到了街口,忽然瞥见南门秋背着月琴袋在前面走。他紧跑几步,但在距南门秋十来步的地方止住了脚。在大街上拦截师傅有失礼貌,容易惹师傅生气,不如干脆悄悄跟在后面,先去听他唱一场月琴,然后再相机行事。于是他若即若离地跟在后面。

    南门秋埋头赶路,对跟在后面的他一无所知。

    他们就这样相跟着出了东门。东门外只有一条短街,还有一座尖顶上有十字架的福音堂,福音堂旁是美国传教士约翰逊牧师办的广济医院。南门秋一头钻了广济医院的侧门。

    覃玉成迷惑不解,外国佬的医院也请人唱月琴吗?他怕跟丢了,赶紧也进了侧门,沿着一条鹅卵石铺的小道走到了医院的后院。但是,南门秋不见了。暮色渐浓,影影绰绰的花草树木遮蔽了他的目光。他往花木深处一阵乱走,好奇心愈来愈强烈了。他穿过一个葡萄架,看到一幢矮平房,墙上爬满了五爪藤,窗户里亮着灯,里面有喁喁人声。他摸索过去,半蹲到窗下,然后直起身子探头望去。

    第一眼就让他胆颤心惊: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坐在病床上,两眼凶光盯着他!她显然看见了他。他以为她会叫起来,但她眨眨眼,扯动嘴角笑了一下,就转过头去了。这是一个中年女人,面容清秀。南门秋坐在她面前,端着饭碗,拿着调羹,看样子在喂她。还有一个女护士也站在旁边。

    南门秋将调羹送到那女人嘴边,轻声说:“青莲,来,吃吧,你喜欢的莲子羹呢!”女人哼一声,将脸转向墙壁。护士也劝道:“南门先生喂你也不吃呀?你看他待你多好呵!”女人往地上啐口痰,叫道:“呸,扯谎,骗人!你不是南门秋,我不认得你!我又没疯!”南门秋侧侧身子,再次把调羹伸过去:“好好,你没疯,你是好人,不认得就不认得,只要你吃就行,好么?”女人厉声叫道:“不好!”手一扬,就将南门秋手中的碗打掉了。由于用力过猛,她身子一晃,从床上跌了下来,倒在地上。南门秋急忙去抱她,她却揪着他的头发来回拉扯,嘴里骂骂咧咧。南门秋紧紧地抱着她,将她放回床上。她仍抓着他不放,护士连忙上前,帮他按住她,南门秋急忙说:“你别按,别弄疼她了!”护士只好松了手。女人两手乱舞,又抓又挠,南门秋好不容易挣脱开。他迅速地从布袋里掏出月琴,坐在椅子上弹拨起来。月琴声一响,女人就坐着不动了,眼神也变柔和了,过了一会,泪水就从她脸上淌了下来。她慢慢地伸出一只纤瘦的手,好像要去抚摸南门秋,又似乎是要抚摸那飘在空中的琴声……

    这一幕让覃玉成惊诧不已,月琴太神奇了,转瞬之间就让一个疯病人安静下来。此时南门秋两眼含泪,一边弹,一边盯着那女人,嘴唇微微地颤抖。覃玉成不知听了多久,腿都站麻了。他伸了伸腿,踢着了窗下的一个花钵,喀嚓一声响。屋内的月琴声戛然而止,南门秋叫一声:“哪个?”

    覃玉成一惊,赶紧离开窗户,钻进一丛半人高的冬青树里。南门秋出来了,屋前屋后查找了一遍,自言自语:“是猫儿吧?”护士也出来了,将月琴递给南门秋说:“南门先生,这里有我,您就放心吧,我喂饭时她挺安静的,就是听不得男人的声音。您看,她听得出您的琴声了,说明治疗还是有效果的。”南门秋说:“嗯,谢谢你了,还请你多费心,别走漏了风声。”护士点头道:“放心吧,约翰逊先生早有交待,我会尽力的。”

    南门秋走了,正好从冬青前过,他几乎伸手就可摸到覃玉成的头,但因天色黑了,他没有发现他。覃玉成从冬青丛里钻出来时,南门秋早已走远了。

    覃玉成赶回到城内,南门坊那两扇厚实的门已经关上了。他还是不敢贸然叩门。他从门缝往里看,中堂客厅里有灯光,但是近处没人。他背对大门沮丧地坐下来,呆呆地望着街面。这时,清脆的月琴声从门缝里钻出来的,轻轻地敲打着他的背。他转身将门往里推一把,门缝张大了一些,月琴声也更清晰一些了。但是,他还是只窥见灯光昏黄的窗户,没见到人。

    月琴令他着迷,也令他落寞忧伤,听着听着,他脑子迷糊了,朦朦胧胧地看到一些星星随着月琴声跳舞……但突然之间,大地摇晃,星星们惊慌地散开,月琴声也归于沉寂。冯老七摇着他的肩:“喂,后生醒醒!南门秋先生说一不二,不会让你进门的,你又到这里坐一夜呀?起来起来,我送你到歇伙铺里去。”覃玉成只好闷头闷脑的跟在他身后往客栈去。冯老七边走边说:“后生,其实南门先生是喜欢你的,我听得出来,也看得出来。你要是真的连新娘子都舍得下,一心来学琴,就给做师傅的和你自己一个台阶,回家说通爹妈,写一个拜师帖过来。否则就莫想进门。南门先生不会做对不起你爹妈的事的。你就不要为难他了。”

    覃玉成好像听到一根琴弦崩的一声响,断掉了,袅袅余音消失在黑暗之中。

    覃玉成心灰意冷,在客店里一觉睡到翌日中午才爬起床来。他跑到米粉店吃了一碗牛肉粉,拖着发软的腿往码头去。既然无法进南门秋的门,他要么搭船回家,要么就漂泊四方了。

    刚刚走到街口,冯老七颠颠地跑来,一把抓紧他的手,快跟我走,好事来了!拖着他就走。到了南门坊,冯老七将他往门里拉,他倒迟疑了:“我可以进去了?”冯老七说,不可以我有这个胆么?这时南门小雅走过来,调皮地眨眨眼:“小心一点,新娘子抓你来了呢!”他啊了一声,愣住不动了。冯老七便拉了他一把:“小雅逗你耍的!你堂客帮你送拜师礼来了呢!快去给师傅行贽见礼!”

    覃玉成一时懵了,云里雾里的随着冯老七绕过天井进了客厅。南门秋坐在桌前抽着水烟袋,面容肃穆而安详。桌上盘子里搁着两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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