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枪响,用农村老太婆的话说,一排小伙子个个像要被枪毙的犯人,吓得没命地跑,连绳子都挡不住。
    海子跑的是第一棒,从发令枪响那一刻起,海子就一马当先,第二棒和第三棒是大块头和小块头,继续保持领先态势。第四棒是皇军,皇军上嘴唇有一点黑sè印记,所以大家都叫他皇军。他人高马大,侉子长,跑得快。
    以皇军的实力,就是前三棒没有领先优势,他也会赶上来。胜利如探囊之物,志在必得。刘娜不失时机,在广播里面十分配合地朗诵起海子的诗歌稿。
    这时候,突然从旁边斜刺出一人来,猛地挡住了皇军的去路,皇军本能用手一推,两人一起倒在跑道上。海子他们先是一惊,等他们明白过来,那是别人故意使的绊子,三人一起**上去,趁那挡道家伙立足未稳,一顿老拳飞脚。
    挡道那家伙同学一看自己哥们遭围殴,嗡地围上来,人越聚越多,十几个人将四个青皮头围在中间。
    四个青皮头背靠着背,一致对外,来一个收拾一个,来两个,收拾一双。直打得那伙人鼻青脸肿,屁滚尿流,血溅当场。
    群殴被驱散了,悲壮的一幕还没有结束。只见小块头从惊呆了的女生手上夺过已经收起来的旗子,在别人领奖的音乐声中,四个青皮头,举着旗子绕场一周,博得满场一阵阵欢呼。过后,别人领取了冠军奖牌,他们四人一起领取了记过处分。
    非常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海子的记过处分,就张贴在毕业生成果展的展牌上,摆成长廊的展牌上,同时出现了2个海子。一个呲牙咧嘴,得了处分。一个正襟危坐,成绩突出。
    就要毕业了,该来的总是要来,不该来的也来了。
    青年诗人戈壁来了。来拿他诗集的款子。海子跟他一起去找刘娜。刘娜把卖诗集得来的款子一分不少全交给了海子,却拒绝了海子出去一聚的邀请。
    她告诉海子,学校原本要保送海子到中国人民大学读硕,然后留校;可是,就因为那场群殴,现在一切都变了。
    海子早就知道这一切。北大高材生,年过五旬的班主任老师为海子鸣不平,让海子将那天斗殴的经过,以及自己受到处分之后的思想,写一个汇报材料。
    海子足足写了一本方格纸,不可谓不详尽,不可谓不深刻,但是,仍然没有打动校领导,学校宁可将当年两个保送名额空缺一个,也没有给海子一个机会。
    海子一直都记得刘娜最后说的话,这么好的成绩,这么一手好诗,怎么会打架斗殴……海子也一直记得刘娜最后的眼神,还是那双大而有神的眼睛,从海子还没有长好的青皮头上轻轻掠过,然后长长的睫毛帽檐般遮住了眼珠。
    从那以后,心高气傲的海子再也没有主动联系刘娜。刘娜到海子寝室找过海子几次,都被海子提前发现,发现以后海子故意躲开。一直到毕业离校,海子和刘娜再也没有见一次面。
    海子少给了诗人戈壁10本诗集的款子,用诗人的钱请诗人喝了一顿非常丰盛的酒。连小酒店老板都感到突然,两个人居然吃了8个菜,一个汤,外加2瓶瓶装酒。
    诗人戈壁不胜酒力,找不到回家的路,跟海子在小旅店胡说海侃一个晚上。戈壁来自大山深处,中学没读几天就辍学了,喜欢舞文弄墨,以一年写上千首诗歌的强度,玩命创作,十年磨一剑,终于发表了几首诗。
    诗人戈壁在家乡成了名人,头脑一发热,跑到省城来,没有落脚地方,也没有养活自己手段,江州文艺杂志社编辑老师看他实在可伶,把他介绍给一家美术出版社,让他帮忙跑跑腿,就住在出版社楼梯底下。
    毕业了,经过校门口,海子发现自己仍在毕业生成果展的玻璃窗里面站着,似乎想对经过的学弟学妹们说点什么,却又yù言又止。处分决定已经撤去几个月了,可留在海子心里,那却是一辈子的伤。
    人的理想和yù望是永远无法满足的,它既是光明的未来,又是晦暗的陷阱。海子摸一摸自己的头,头发像chūn天里的小草,chūn风吹又生。告别了,青皮头。
    文学课上莎白老师讲的秃头歌女到底等待谁呢?当然不是戈多。谁也没有等到,什么也没有发生。
    刘娜来信说,他们在实习,学校已经决定她留校了。问海子最近过得怎样。海子读完信,几经犹豫把来信扔进了垃圾篓子。过去的事情就让她过去,往事只能留给回味。
    如同喝多了酒,呕吐物奔涌而出,本来可以一泄了之,却舍不得那香香的、辣辣的味道。
    所以每次喝多了酒,难受呕吐,每次都要告诫自己,下回一定少喝或者不喝,但是每到下回,总是你没忘记我,我忘记你,连名字都说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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