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满贯也不恼,吃吃地笑着,拿出了花魁手腕和几个人调笑。本就一双秋水眼,再吃了酒,更添饧涩妩媚,把几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男人哄得酥麻如醉。
其中一位郑老爷借着酒劲把酒杯往桌上一顿,口齿不清地哼唧道:“前儿我去钱妈妈家耍子,那几个青皮瓜似的姑娘,没有一个能赶得上当年的满娘,就连钱妈妈都感叹,没了满娘的烟花巷生意大不如前。”
钱满贯抿嘴笑笑。
另一位孙老爷就更不满了,大着舌头说:“满娘,我到现在也不明白,赎身的时候你怎么就选了那个厨子,老爷我可是愿意聘你做十二姨娘的!那个破厨子有什么好,肥头大耳的,还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来!”
冷凝霜黑线,明明他自己更肥头大耳一些。
“就是!一个在烟花巷做饭的厨子,居然拐了烟花巷第一花魁,老子从苏州回来时听说,当时可恨得牙根直痒痒!那个胖子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钱满贯笑而不语。乜斜着双眼。一手托腮。静静地聆听他们的抱怨,时而小酌美酒。
“嗨,老孙、老李,你们不知道,那是因为满娘心仪的那个负心汉甩下她在京城成家立业当了大官!那个没良心的小子当年只是个小乞丐,被满娘捡回去养了两年,还给了他进京科考的路费。结果那个忘恩负义的小子,中了进士就娶了恩师的女儿。逍遥舒服地当上了大官!”郑老爷美滋滋地呷了一口酒,笑道。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其他三人同仇敌忾地唾骂。
钱满贯浅笑盈盈的嘴角难得划过一抹阴影。
冷凝霜一怔。
郑老爷拉起钱满贯的小手摸个没完,涎着一张脸,嘿嘿笑道:
“满娘啊,你也别伤心,爷已经听说消息,那小子年初因为得罪了万岁爷,被一旨贬出京城,如今已经不是御史大人了。”
钱满贯浑身一震。
就在这时。冷凝霜突然发现钱胖子正站在大堂通往厨房的布帘后面,露出两只大脚。不过很快。那两只脚便沉重地离开了。
一桌子人又借着酒劲互相调笑了一番,郑老爷还涎着脸问钱满贯能不能在这儿宿一宿,钱满贯作势要赶他出去,对方忙笑嘻嘻地告饶。一顿饭吃了两个时辰,接着,四个客人嘻嘻哈哈,勾肩搭背,踉踉跄跄地离开了,留下大笔赏银。
冷凝霜无语地叹了口气,将已经喝得烂醉的钱满贯扶起来,搀着她跌跌撞撞地进了后院。推开卧房的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已经开始有耍酒疯倾向的钱满贯扔在床上。喘了口气,刚要出去打水给她擦擦,钱胖子已经端了水进来,沉声说:
“我来照顾她,外边你先帮我照应一下。”
冷凝霜觉得他的脸色有些不对,阴沉沉,像石板上刷了一层墨汁般漆黑冷硬,忙应了一句“好”,快步离开这是非之地。
很快,卧室里就响起钱满贯耍酒疯似的砸东西声和怒吼声,一叠声地大叫着让钱胖子“滚”。
冷凝霜抚额,发酒疯的女人好恐怖!
“屋里怎么了?”背后突然传来白兔的声音。
“你怎么进来了?”冷凝霜吓一跳,回过头,问。
“我来添水。”他提了提手里的小茶壶。
冷凝霜一拍脑门:“啊呀,我忘了。拿来,我给你添。”说罢,接过他手里的小壶进了厨房。
“屋里怎么了?满贯姐在喊什么?”白兔跟着她进来,好奇地问。
“两口子吵架,待会儿你可别乱问啊。”冷凝霜警告。
“吵架?钱大哥不是喜欢满贯姐吗,为什么还要吵架?”白兔满脑袋问号地问。
“喜欢也吵架,难道你没听说过,夫妻是越吵架感情越好吗?”她从水缸里舀了水,灌进茶壶,重新盖好壶盖,刚要递给他,一抬头,却看见他皱成苦瓜似的脸,愕然地问,“你干吗这副表情?”
“我们就没吵过架,所以我们的感情不好吗?”他扁起嘴,哀哀戚戚地问。
冷凝霜满头黑线,被他这种让她极为无奈的思考回路刺激得十分火大,眉一挑,问:“你想吵架?”
他竟然点着头,说:“我想和娘子的感情变好。”
肺火噌地窜上来,她一手叉腰,指着他,眉眼倒竖地大喝了一句:“你这个没用的东西,给我滚出去赚钱去!”
呼——
一片静谧的厨房,一股小风儿打着旋刮过。
白兔呆呆地望了她一会儿,忽然小嘴一扁,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悲愤地大声道:“娘子,你人身攻击,你说我不是个东西,你还嫌弃我没用!”
她明明说他是个东西!
冷凝霜满头黑线,抚额道:“是你说想吵架的。”
白兔抽了抽鼻子,愣了愣,歪着头问:“这就算吵架了?”
冷凝霜无语地点点头。
白兔思考了一会儿,挠着脸颊,眼珠子在眼眶里转来转去似在品味,须臾,仿佛有所悟地点点头道:
“原来这就是吵架!虽然话不太好听,不过我和娘子的感情好像真的变好了!”
一堵黑线墙将冷凝霜重重砸趴在地上,压得她差点吐血。
“娘子,那接下来我该说什么?”他双眼亮晶晶的,好学宝宝似的问她。
冷凝霜揉揉发疼的太阳穴,往门口一指:“你什么也不用说,转身,出去赚钱就行了。”
白兔看了看门外,又看了看她,虽然心里疑惑只有她开口不算是两个人吵架吧,不过娘子说的永远是对的,于是很虚心地点点头,笑盈盈地道:
“娘子,那我去赚钱了!”
转身,拎着小茶壶轻快地出去了。
冷凝霜站了一会儿,忽然原地转了个圈儿,对着斑驳的墙,伸出手,狠狠地挠了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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