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南宫亮,南宫觉明,也会有这么一天啊。”他啧啧摇头,脸上的表情却不是幸灾乐祸的嘲笑。
没想到?是啊,别说你没想到,就连我自己也没想到,我南宫亮竟然会有一天沦落到一兵一卒都没有的地步!而且还不是被敌人硬生生打散的,而是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死小孩在众目睽睽之下强行剥离夺走的,这是何等的难以容忍!
“其实你也不必那么绝望的,”他想了想,说。“主公其实只是气昏了头而已,而不是有意要针对你。”
“就当他是气昏了头好了,”我冷笑说。“大家都说孙翊就是未来的伯符,子敬,你可曾见过,伯符有后悔过自己所下决断的时刻?”
孙策当然没有,所以那么像孙策的孙翊,也很难突破这个界限。鲁肃沉默苦笑,他也知道自己刚才的安慰有多勉强,他张了张嘴,没有吐出一个字却反而旋即闭上,看来他的聪明在安慰人的时候跟我一样不在行。
我看出了他的窘迫,于是举起手中的酒盏对他说:“是朋友的话,就什么也别说,我懂。如果你真的想我开心些,就安安静静陪我喝酒。所谓一醉解千愁,自古以来不都是这样么?”
我率先将手中的酒一口喝干,然后瞥眼看向窗外的天空。鲁肃苦笑了一下,也干掉了属于他的那一盏。
只见刚才的朗朗清明仿佛只是转瞬即逝的昙花一现,现在的天幕已墨化成了令人郁躁的黑,视线内整片属于天空的领域,此时完全被塞满了不断膨胀的黑色云海,遮挡吞噬了明媚的光线,看得人仿佛连瞳孔都变成了纯粹的黑色。
持续恶劣的黑云底下,是狂猛的风,狂猛到将一边的木窗吹到大开又关上好几次,不断发出猛烈的撞击声。
如此糟糕的天气,街道上当然同样见不到一个人影,谁都知道将有一场暴风雨要降临在这片方寸之地,不想被淋湿,于是大家都早已将自己隐匿在了屋子能提供的安全保护里。
真是一场,来得正合适的暴风雨啊。
真想……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冲进那样的雨里咆哮呢。
“你还是不想回家么?”鲁肃也看着黑色的天空。“再不动身的话,等下就回不去了。”
“回不去的话,那暂时不回就是了。”我的视线没有收回,说。“反正现在的我就算回到了家,也只是徒惹她们担心罢了。那不是男人应该做的事。”
鲁肃笑着没有说话,而是又干下一盏酒。
看着只是干坐这陪我和闷酒的鲁肃,我微微感到有点抱歉。被孙翊一撸到底以后我没有回家,却径自把他从庞大繁杂的竹简堆里硬拉出来。这其实是很令他为难的事,毕竟他鼎鼎大名的鲁子敬如今也算是孙家大营里比较重要的一个文官,虽然这里是孙家的大本营吴县,武将不少,文臣更多,他上面又有张昭张纮两个人在主持,不像当初在皖县的时候所有重责压在了他一个人的肩膀上,但他的工作依然比我只多不少。然而他在被我硬拉出来后却一句抱怨也没有,他是真的视我为友。
按道理说,我现在身处的窘境,对孙家人的秉性比我更了解的贾诩更应该早有预料,因此他也肯定会有应对的方案。所以我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其实不应该是坐在这里跟鲁肃喝这些没有帮助的酒,而是应该跑去西湖见贾诩,跟他商讨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我很清楚这才是我应该做的。
但我现在却实在没有那个心情,我也只是区区一个人,如果不把积郁了满胸口的灰色情绪给排解化掉,我真的没有力气再去追逐那个虚无缥缈额梦。
此时房间的门被轻轻敲了敲,我回过头,看见房间走进来一个轻熟曼妙的身姿。
桃芝?
“你怎么来了?”我楞到忘记站起来,反而是我对面的鲁肃站了起来,向桃芝见了一礼。“子敬见过夫人。”
“桃芝见过先生。”步桃芝还了一礼给鲁肃后向我走来,我看见她手里拿着一把伞。“姐姐看这天气像是要下一场大暴雨的样子,她担心夫君忙完以后没伞回家,想说派个人来送把伞给夫君,所以我就自告奋勇了。”
是吗?我欣慰笑笑。有两个这么关心我的娘子,这倒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
“所以,我去过孙府了。”步桃芝抬起眼看着我。“因此我猜,夫君你很有可能,就在吴县里酒质最烈的酒肆里喝酒。果然。”
我愣了一下,随即深深叹了一口气。
既然步桃芝已经去过孙府,那么我目前的处境她当然也是一清二楚。
这回想掩饰也没用了。
“既然步夫人已经来了,那么子敬也可以功成身退了。”鲁肃看了看桃芝,又看了看我,说。“子敬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现在,就先告辞了。”
“抱歉了子敬,”我送鲁肃到房间门口,歉然看着他说。“明明这只是我的事情,却打扰了你这么久。”
“白痴,”鲁肃嗤之以鼻。“我们俩之间说什么抱歉?”
鲁肃的语气一点也不客气,但我只是笑笑,这家伙这样说话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我早已习惯。
“我会找机会向主公进言的,”鲁肃看着我,精悍的面孔只有严肃的认真。“我鲁子敬,一定会让主公再启用你的。”
“别傻了,”我拍拍他的肩,却并不怀抱任何期望。不是我不相信他的能力,也不是我更相信贾诩的智谋,孙翊毫不留情的狠戾表情仍然历历在目,我知道他绝对是认真而又坚定的,而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也再无安然回转的余地。“别为了我,把你自己也搭进去了。”
送别了鲁肃,我转身回到房间内,步桃芝正拿着伞,看着窗外黑压压的天空。我悄悄站在了她身后,却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从未见过夫君,曾几何时竟有要借酒消愁的时刻。”步桃芝幽幽开口,却没有回头,而我则保持沉默,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我远远没有那么冷静,借酒消愁这种事我以前当然也有干过,最近的一次,是去年我带兵攻破了沙羡后,孙策决定要将黄祖家眷斩首示众的那一个晚上,我当晚就和刘晔和鲁肃溜出过军营喝酒。然而另一方面,我也确确实实没有在我的女人面前展现过自己的这一面,因为我始终觉得再怎么不爽再怎么不爽也好,都是我一个人的事,随随便便就把外面的情绪带回家里发泄,那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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