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顶的三开间小舍,每斋可容三十人,里边黛粉敷墙、罗木铺地,卷云戏水云替、宫式葵花槛窗,意境极是文雅。而这窗外起伏游走的行廊上风景最是娴静,到处的、设着沁香十里的梅兰盆栽,有学子每天看养。还有这沿道过去的漆红廊柱,上面无一不是挂着书帖字画,这些可非太学职官所为,都是学子们为了彰显才情所做,有了灵感、便立即拿纸写下,挂在廊柱上供人品读加印,所以写的好的、上边满是jīng细的红泥章子,写的差的……不给章子算是客气的,遇到那种尖酸刻薄的,挥起狼毫、洋洋洒洒的给你在上面画只甲鱼…
“来来来子俊,你看你看!柴三泡的短令!”,廊道上两学子凑到一幅字帖上去,旁边走过一些学子朝他们看了看,结果摇头走开。那子俊倒是对着字帖摇头晃脑起来:“菁菁子衾,悠悠我心,伯谡有梦,宜奴无心,呜呼哀哉寤寐求之……”
“哈哈哈”还没念完旁边就抱着肚子笑了,“柴三泡真是脑袋钻女人裙底了,不就是上回元旦封宜奴朝他笑了下么,就把他乐的……”,“其实我觉得……”,“不行不行,我忍不住了……”旁边一把将他挤开,从腰间取出一支兔毫来,舌尖舔了舔笔头,嘿笑着脸、在字帖右下方画了起来……
“哎!材用!别画这个、让学正见了不好……”子俊在后边拉扯,不过某人却丝毫不为之所动,当他的杰作只剩下最后一只腿的时候…
“咳咳!”旁边突然一下严厉的咳嗽。
他转头一看,得赶忙将笔藏于背后,收起嬉皮笑脸朝眼前两人打礼,“种司业、高学正,两位安好!”
“种司业、高学正好!”子俊也是赶忙打礼,旁边走过的一些学子见了这两人,偷偷捂嘴从旁溜过。
“你们两个做什么在这边?还不去书斋念书!”那须发鬓白的高学正厉声教训,这两人赶紧连连应是,还不待那种司业说话,就像是抓了救命稻草一样、赶紧溜之大吉。
那种司业名建中,字彝叔,不过今年为避建中靖国年号,改为师极,直宝文阁、给事郎,现除国子司业,也就是相当于后世教育部副部长的高度了,手里抓着无数读书人的仕途,一般的学子见了自然是要诚惶诚恐,不过这也主要和这种师极的xìng子有关,虽说他做的是文职,但其人xìng格刚强不折,出言行止到更像是个武人,当然,对其稍有了解的人就会知道,这种家就是武人世家,其父祖都是赫赫有名的宋室名将,他如今做这文职,倒算是异类了。
如果前些rì子遇上这些事情,恐怕那两个学子少不了一顿戒尺,不过这几天心情着实不错,前儿被徽宗召见商谈那美芹十论的可实施xìng,让他总算是有了施展拳脚的机会,不必在这些案牍文书上空耗年岁。但想到这里,却又忍不住唏嘘感慨起来,都快五十知天命的人了,如今才有机会施展抱负,都不知该喜该悲……
“彝叔勿要气恼,这些学子毕竟年轻,处事心态自是不够成熟,我等时常敲打便是。”
种师极瞟了眼那书贴右下角还差一条腿的甲鱼,不禁摇了摇头,难得面上带笑,“高老治学太过宽松,养成学子大胆,今后对于仕途可非好事。”
那高学正抚弄着颔下长须笑侃道:“彝叔这是在治军啊”见种师极面上微笑但不说话,想了想说:“观彝叔今rì面sè,想来是近有喜事,让我想想……”老头装作思索了一阵才猜问,“可是那篇美芹十论入了官家之眼,有了下文?”
“高老明知故问。”
“话可不能这么说,官家素来喜好文工,我就怕官家醉心那美芹十论上的书法,却不在意那内容,那可就是本末倒置了。”
“呵……”
两人边走边说,往前边兰心斋走去,旁边学子见了种师极…
“种司业安好!”
“种司业安好”
无一不是换上严谨的脸孔打礼而去。
……
……
兰心斋,太学三个上舍生学斋之一,其身后就是学官休憩的教坊院,这样设置其实就是为了方便这些上舍生们向太学博士请教问题,虽然感觉上有些偏颇,但若是把它当做进入上舍的福利,其余学子倒也没有过多的怨言了。毕竟进不去上舍只能怪自己学识不够。不过今早兰心斋的课一结束,原本宁静安详的学堂却是浮躁了起来,嘈杂的人声掩盖了两边书斋里乾清的诵读声。一些池玉腰带、金丝攒边的富阔衙内扒着兰心斋的窗格子往教坊院探头探脑…“真的假的?李家娘子去教坊院做助教了?”,“那我可怎么办,本来每天路过釜磬斋还能远远看上一眼,现在到这教坊院可就为难了”
“猪脑袋!你不会每天到太学博士那儿问学啊”,“这倒是……”
……
这中间也有郭知章幼子郭尉,此时大马金刀的坐在兰心斋书案席上、双手插怀,皱眉思虑着什么。身边几个瘦弱的官衙内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纷纷出言献策……“老大,只要你一句话,我韦郝拍马就进去教坊院把李家娘子抢来,哪怕是学正罚我面壁、学录抄我学籍,那我也认了!可老大您不能再低调了!”郭尉撇了撇嘴,这群酒囊饭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事情要这么简单就好了。他刚想开口说话,不想对面有人拍案而起…
“韦郝!你要是再对李家娘子污言秽语,小心我劾了你老子的官!”
这对面而起的不是别人,正是那rì汴河游舟与郭尉搅和在一起的陈师锡次子陈弈,他与郭尉一样,为了追求李家娘子,暗地里使了些手段手段入了太学就读,还一同分在了釜磬斋里,为的也就是多些机会和李家娘子亲近,可眼下事情就有些糟糕了,一早的就有狗腿子跟自己报告李家娘子去了教坊院任助教去了,今后不会再去釜磬斋了。这可真是让他为难了,这太学外舍生、有些关系就比较好说话,但是上舍生就不同,整个太学近三千学子,只取九十余名,分三斋,里边的学子无一不是经过多年考核栓选上去的,可谓人中龙凤,只要等年秋“两优释谒”,那便能立即授官,所以可以想象这上舍生名额的金贵稀缺了。即便陈弈是有背景的衙内,但还是拿不到这上舍生的员额,当然,对面的郭尉也同样如此,不过对于他们这种官衙内,本就有父辈荫补的特权,基本上不用担心将来学成出来没有官做的尴尬,但眼下对于他们而言,显然不是因为进不去上舍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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