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和舅妈素来都是彼此互相厌恶,但楚天禹看到祁美华亲自找到学校来时,心里还是明显的震惊了一番。他知道肯定没什么好事。
祁美华身穿一身暗紫色的天鹅绒旗袍,脸上的妆已经被泪水冲的花残了,脖子上那串圆白珍珠项链更是显得她脸色煞白,她见到楚天禹就猛地起身上前,握住他的手哭道,“天禹,你舅舅他……他没了……”
楚天禹错愕的抬头看向祁美华,“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
“那帮人恨他,以议事为名打电话到家中,将你舅舅骗至司法部楼下,你舅舅迎面遭到枪击,连中了三枪……”
楚天禹自幼和舅舅亲近,这时他满面怒容牙关紧咬,手指关节个蹦作响,“那司法长可有说法?”
“那个老匹夫见我找上门去,躲在家里避而不见,还能有什么说法?”祁美华用帕子拭泪,红肿着眼说,“天禹啊,你母亲路子广,舅妈求你发张电报,让她回来一趟!你舅舅是她唯一的哥哥,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
好,楚天禹点点头。
一封加急电报过去,二十天后,楚天禹的母亲阮阮回国了。
因着刺杀阮周的凶手是苍州人,这会子正潜逃避匿在嘉州旧识的家中。
也不知阮阮用了什么法子,十一月初的时候,大总统两日内连发了三道电令,分别给苍州督办和嘉州督办,命他二人讯办。
苍州督办苏崇智是个人不如其名的大老粗,收到电令的时候他摸着硕大的肚子,奸佞一笑,脸上肥肉抖了三抖,“阮周仗着喝过几天洋墨水,搞什么司法文明气象,老子不懂啥是文明,老子只认手里的枪杆子!既然凶手在嘉州,那就让许铁匠忙活去吧!”
嘉州督办是铁匠出生,做了督办后就是当地的土皇帝,在那个比谁拳头大的时代,大总统动不了他,他自是不愿搅进捉拿凶手这事儿,表面上应了下来,不久后就回电说凶手又逃回了苍州老家,把球又踢给了苏崇智。
见苏许二人对大总统的电令阳奉阴违,阮阮气极,小皮包一拎袅娜的找上了嘉州金七爷的门。
没过几天凶手就被剁了,头颅端端正正放在阮周的墓前,阮阮扔了烟蒂狠狠踩了两脚,从小包中掏出十根黄鱼交给祁美华,“多亏你替我照顾天禹,这次回来,我决定带他走!”
祁美华又羞又愧又感激,只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楚天禹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他觉得很突然,但舅舅走了,德民路那个家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住下去了,又想到了他若一走凌清浅必定无依无靠,他不禁犯起愁来。
“我不去英国!”他坚决道。
阮阮媚眼一瞪,随即深深叹了口气,点上烟优雅的抽了一口,又吐了几个连环烟圈,才干脆道,“那就去法兰西!”
楚天禹又说,“再过些日子就放寒假了,我想念完今年的课业!”
看着儿子英俊的脸庞,阮阮忽的就真切体味到了时光停驻的感觉,天禹,是像极了他父亲的。她沿着小路缓缓步行,楚天禹不远不近的跟随其后,阳光中传来母亲梦境般轻柔的声音,“圣塞福尔军事学校招收异国学员,我会托人去办的。”
楚天禹忍不住问道,“这么多年了,你在英国到底都做些什么?”
阮阮在车身旁停住脚步,浅浅笑了,“不管我做什么,我都是爱你的。”
在楚天禹的记忆中,母亲并不常回国,和自己之间的感情也寡淡的很,多年来,母子俩说过的话没有超过百句。但这一瞬间,他觉得母亲的笑很好看,和清浅一样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