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被人提到故国,徐如心中一痛,几乎是立刻的,惭愧羞耻包围了她。恋慕于新君的她有多久没有想起故国了?已经习惯了宋朝的自己,几乎以为自己就是一个普通的宋朝子民,被英明神武的天子看中,选入宫中……
赵光义懒得看她那副容颜惨淡让人倒尽胃口的脸,啐了声晦气便匆忙进殿,徐如站在殿外犹豫了半晌,终是一咬唇沿着来时路去了。
殿内余烟袅袅,淡淡的药香味充斥其间,没了昨晚的血腥味,显得清淡悠远。阳光从四面八方的窗台中撒入,赵匡胤坐在窗前书桌后认真的批阅着奏折。赵光义站在远处打量了伏案工作的天子一番,自己的哥哥登基这几年,越发的气势不凡了。从小便是说一不二、严谨沉着的人,这些年在帝位上被天下家国的担子磨砺的越发的肃然大气。而自己每每站在朝堂上仰望他时,总觉得时光匆匆而过,他们的差距越来越大,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能够平视着他,和他开没大没小的玩笑,不能够平视他,说着“我们”这个词,如今的他们是君臣,而非兄弟。这样的发现令他莫名的焦虑,他不会比不上他哥哥,甚至他相信自己的能力在他哥哥之上!若是,当初坐上帝位的是我,是不是今天仰望的对方的那个人,就会是哥哥?赵光义时常这样想,而越是品尝到权利的甜美和诱惑,他就越渴望那个天下至尊的位置,那个他一步之遥就能得到的位置!
赵匡胤正在仔细的批阅一份奏折,赵光义的打量太过明显,他自然感受的到。然而他没有开口,他在等,等这个弟弟主动开口,他在等他的弟弟告诉他,他和这件事没关系,他在等他可怕的疑心被赵光义的义正言辞狠狠砸碎,然后羞愧的无法面对他的弟弟,再给他弟弟他能给的所有的补偿。
“听闻皇兄身体不适,可是近日劳累所致?病了就该歇着,何必强撑着批奏折?”赵光义终是开口了,语气七分关心、二分调侃、一分责怪,很正常很温情的话。
赵匡胤心里一松,几乎是立刻的笑了笑道:“哪里有那么严重,不过是身子不爽利,一时犯了懒,找个借口不去早朝罢了。且这些折子所言之事均不是小事,怎能耽搁。”
赵光义莞尔一笑,自家哥哥总是这么认真,不论是对朝政还是那些所谓的规矩。他径自走向一旁的座椅,早有丫鬟备了上好的龙团胜雪,在经过内室的房门时不经意的扫了眼,心底冷笑了数声,才施施然在一旁坐下。
赵匡胤一直暗中观察着赵光义,自然留意到了他撇向内室门的眼神,顿时刚松下的一口气又重新提起,胸腔闷的难受,一时哽住无话。
赵光义捧起茶盏抿了口茶,悠闲的坐在椅子上,状似无意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反正他哥哥没事,昨晚被刺客伤到的人自然只能是另一人。赵光义冷笑,至于哥哥对外宣称受伤的是自己,恐怕有两个用意,一是麻痹对手,让其认为受伤的是自己,趁对方得意放松露出马脚之时一网打尽,这第二个嘛……无非是顾虑着违命侯的身份,怕传出去会惹人非议。
赵匡胤等了又等,都没有等来赵光义的话,只好自己开口道:“昨夜后殿闯进了刺客,朕想你也该知道。”赵光义耸耸肩,他在宫里安插眼线的事情,他的哥哥不会不知道,犹如他哥哥在晋王府布置暗卫他也一清二楚,亲兄弟,明算账,两个人维持着表面的兄弟和气、信任无间,暗地里数不尽的交锋试探,当真好笑!
赵光义无所谓的态度刺激了赵匡胤,后者眯起眼眸,意味深长道:“刺客是吴越的人。”赵光义把玩着玉佩的手顿了片刻,才接着道:“吴越竟敢在此时派杀手来,当真是活腻了。”赵匡胤仔细的观察着赵光义的神情和动作,那突兀的停顿当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右手死死的握住笔杆,失望而痛心的看着自小信任爱护的弟弟:“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不是问句,“啪”的一声,手中的狼毫笔应声而断,赵匡胤随手扔掉断笔,压着声音道:“绛魂草好用吗?”
赵光义低垂着的头闪过浓烈的杀气,夹杂着浅淡的疑惑,不过片刻就已如往常般抬起头,面上带着十分疑惑:“绛魂草是什么?”
“这正是朕要问你的!吴越皇室才能拿到的药草,怎会在你的府里?”赵匡胤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冷酷,放佛坐在自己下方的不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弟弟,而是一个陌生的叛国之人!
赵光义再无法装傻,放下一直把玩着的玉佩,凝视着赵匡胤,眸底漾过浅浅的危险之色:“哥哥怎会突然问起绛魂草?那绛魂草乃是臣弟故人所赠,哥哥难道是怀疑臣弟通敌叛国嘛!臣弟为何要那样做?这大宋江山是你我兄弟二人用命拼来的!我赵光义又岂是那无耻之徒!做那自毁长城之事!”
到底是昔日一直信任的弟弟,赵光义这一通疾言厉色的指责倒让赵匡胤生出几分心虚之感。仅凭一个御医的一面之词就这样怀疑自己的亲弟,这是一向以英明仁义而自豪的赵匡胤平日里觉不会做的事,然而那名御医并未说假话,晋王确有绛魂草,那么自己为何会这么迫不及待的怀疑他?难道当真是帝位坐久了,便容不得人了么?赵匡胤的目光落在正在批阅的一封奏折上,内容是奏请册立太子……上书的,是刑部尚书沈耀,晋王的人。
外室里,晋王和赵匡胤两相对峙,各自算计。内室里,漆黑的身影在李煜床头站了半晌,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放在李煜鼻下,片刻后原本昏睡的李煜悠悠转醒,黑衣人默然无语的等他完全清醒后,恭敬的跪了下去:“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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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如魂不守舍的往回走着,绝色的脸庞苍白如纸,灰暗无神。心里对赵匡胤的爱慕和故国灭亡的沉痛相互倾轧、撕扯着她,身后的翠娘一脸担忧的扶着她,斟酌着劝道:“娘娘,官家虽忘了蜀国,但却是个难得英伟大气的明君,他亡蜀国也是为了天下统一,为苍生百姓赢来太平盛世,是对的,娘娘您不是早就明白了么?又何必为了晋王的话徒增伤感呢?”
徐如苦笑,这些话虽是实情,但作为昔日蜀国深得君王宠爱的花蕊夫人,她无论如何也没有资格在灭国亡家的仇敌面前献媚讨好。这些话不过是情难自己时,麻痹自己的借口。徐如叹了口气,拍了拍翠娘扶住她的手:“你不懂……”不懂,不懂才好呐……
回到撷芳殿已是用午膳的时辰,徐如食不知味的吃了几口,便一头扎进佛堂,佛堂里供奉着一个男人,是昔日的蜀国国君,孟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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