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不负汤婆婆的厚望,拿了她给我的一吊子铜钱,浩浩荡荡地进了城。临走前我思虑几番,还是把凤泣血带上吧,我敢肯定在小凤仙眼里这块石头比我有价值得多,我单独出门如遇上了意外,他必定不会前来相救,带上这块石头,他就算不情不愿也肯定会来。于是我寻了个黑漆的桃木匣子将它装好,又牢牢地绑在了身上,才安心出门。
以景州县的城门老旧程度来看,这估摸着就一个偏远安逸的小城镇。我纳闷了,他一个劳什子的黑金猎头,这里有什么重要人物需要劳烦他动这个手么?
我方向感受后天影响,颇有些拙劣,找了十八个路人指点才找到原来竟与我只隔了两条街的锦绣铺子。
让我不能接受的是,那铺子老板居然是个男人。
最不能接受的是,铺主穿着针线精巧艳色风骚的锦缎,肥头大耳,满面油光,牙缝里嵌着几块青翠的菜叶。当他对我招呼“姑娘姑娘”的时候,我几乎要被这浓重的口气与轻佻的语调吓得倒头就走,可惜这偌大的城镇就这一家针线刺绣的店面。
我忍辱负重地进了门,憋着气,随意地指了指想要的针线和木棉,翁里嗡气地让他赶紧包起来。
他一个生意人,数钱都不利索,拿着我的铜板来来回回数了不下八回,次次都不一样!气得我一个不爽快几乎要拍案而起时,他才笑脸相迎地说数好了,分文不差。
他脑袋虽不好使,但鼻子却灵得很,在我转身时急忙叫住我。
“姑娘用的,是什么脂粉?”
我在心底长叹,我这么天然糙,哪块皮肤能看出用了脂粉?
“我不用脂粉。”
他似乎震惊了下,那表情分明写着“这年头还有姑娘不用脂粉就敢抛投露脸”,看我脸黑了一半,他又谄媚道:“那么姑娘可是携了香囊?请恕陈某冒昧,姑娘身上的香气尤为特别,清新脱俗,别致淡雅,犬女便是制香的,多一味香料做底也是好的。”
我嗅了嗅袖口和肩膀,猛地发现居然有小凤仙身上遗留下来的那股神奇的香气,估计是跟他呆久了,多多少少沾染了些罢。想明白后我摆了摆手,“这不是我身上的香气,是小凤仙的,我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香料,打听出来后告诉你。”
我觉得他阴阳怪气,于是离开得匆忙,没注意到他眼里没进去的一股阴霾。
铺子老板连忙招来个小厮,在小厮耳边低声说道:“快去通报,就说找到了。”
过不久,那小厮急忙从那锦绣铺子里跑了出来,朝着某个方向跑开,只片刻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我本想在这里多转悠一会儿,毕竟算起来,这才是我真正获得一次自由。就连看着周遭的百姓们因为讨价还价面红耳赤我都心情舒畅。
当然,我也不是没想过逃,但既然汤婆婆放了话让我出来,想必是有看住我的完全之策,而且万一我被小凤仙抓到,估计死便是最好的结局。罢了,顺其自然。
我买了几个包子,正吃着,就看见城墙下围了许多人,我心下一好奇,便走过去瞅了眼,结果一瞅生两瞅,两瞅生三瞅生生不息……
墙头最新刷出来的一个告示,是个悬赏令,还是京城下发的皇告。
内容大致是,近日朝中重臣频频遭贼人凤七蟾所害,手段残忍,无视法度,引得人心惶惶,各地府衙务必严查苛办。若知情人士提供线报,最高可获得赏金十万两。
告示下的一张画像,笔墨虽十分潦草模糊,就像是根本没看清楚长相就胡乱几笔描出来的模样。巧的是,这人居然也姓凤……
凤七蟾?
就算不追究这五官细节,如果这人真的是小凤仙,那这作画的人真该拉出去鞭打一百遍,这万分之一的神韵都没画出来,他怎么会是这么一副憨厚老实任君宰割的模样?
我忍不住嘟哝:“这画的,也太……”抬举他了。
一旁的大婶立马接过我的话:“不像是吧?”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应和,大婶便继续说道:“这活在传闻中的人物——凤七蟾,决计不应该是这样一副庸俗的模样,必然是别有一番气质的。”
我愣,“什么传闻?”
那大婶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我,“凤七蟾!你不知道?凤鸣孤城你总知道吧?他就是凤鸣孤城的第七任城主,如今江湖上手最红的杀手全都来自于凤鸣孤城,他既是城主,也就是那群刽子手的头头。”
我想不通了,“可是,我记得天下第一的杀手不是个女人么?”叫啥来着……以前小牛郎总爱听湾里出商的叔伯们说这些所谓的江湖奇闻,一听了什么便来跟我叨叨,但叔伯们本就见识不多,小牛郎也只挑挑拣拣着跟我谈及,天下第一杀手的事我还有些印象,这凤鸣孤城我的确是闻所未闻。
一边的大爷也听不下去了,连连对我翻了好几个白眼,看着非常嫌弃我的孤陋寡闻。
“凤七蟾身份如此高贵,哪能轻易出城?他的身手没有人见过,但既是城主,能做到让众城民心服口服,武功必然也是出神入化高深莫测。你说的那天下第一杀手应该是琴断吧?姑且不论她也隶属于凤鸣孤城,她前两年便从猎头界里隐退了,哪里还是第一?”
凤鸣孤城,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要说小凤仙是个小有名气的杀手,我还信。城主这么气派霸气,应该不可能吧……重点是我觉着我哪有这样的福气与这种传说中的人物沾边。
一这么想,我便开怀了,抱着凤泣血和一团木棉沿路走回了汤婆婆的农舍。
汤婆婆恰巧不在,我便将木棉放在了纺织机旁,此时却猛地听见屋子里传来了奇怪的脚步声。
我喊了声婆婆,却无人应和。
不应该的,若是婆婆在家,也该回应我一声,若是不在,那脚步声又从何而来?
我皱着眉走过去,顺手拿起一边的洗衣板,刚将门推开,一只男人的手便猛地伸过来将我的嘴捂得严严实实。
我尚未喊出声,就觉得后脑勺被人重重砍了一记。
意识模糊间,隐约听见个熟悉的声音低低道:
“信我吧,就是这样的气味,当今除了那个人,没人还用得起那种香料,这女人一定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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