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开,掌心里空空如也的瓷瓶便摔落在地,伴着清脆的声响,打着滚儿顿在脚边。
一个瓷瓶里有三枚药丸,每日服用一粒,可缓心痛之急症。倘若突然发病,亦可及时止住痛楚。这么多年来,对于李建成而言已成习惯。
只是脚边的这一瓶,清晨还是满的,到了这夜里,却已然一空。
这病症,一日内竟犯了三次。
自打自己饮下那杯毒酒,经历了生死一劫之后,便是如此。
偶尔一两日不犯病,但倘若犯了,便是一日数次的心如刀绞。
仿佛心口里暗藏了一条蛇,安安分分地蛰伏了许多年,却在近日骤然苏醒过来,变得无法捉摸。
那日饮下的毒酒并未夺取自己的性命,却阴错阳差地唤醒了自己心口的那条蛇。
思及此处的时候,李建成并未觉出后悔,反而只是对着自己一柜子的瓷瓶无声地笑了笑。
也许这便是一种代价罢,为自己盘算着的,和意料之中将要发生的;或许也是一种催促,为自己想过千次万次的,却始终不曾下过决定的。
疼痛的感觉已然一点一点地变钝,李建成平复了几分,伸出衣袖拭去了满脸的汗水。慢慢吐出一口气,他仍是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身来。
无论如何,事已至此,便已然不可回头。一切,终将有个了结。
然而世事变幻无常,待到李建成意欲计诱突厥出战时,前方却传来消息,道颉利可汗染病在身,突厥仓皇退兵。
在城中又待了一个月,李建成裹着厚厚的狐裘站在城头,望着早已撤尽营帐的茫茫平野,沉凝许久,返身下了城楼。
“将我此行携带的草药全数送去突厥营中,什么也不必说。”对小校吩咐罢,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传令下去,三日后,撤兵。”
咄苾染病,小可汗自然也不会再并州多做停留,孤军奋战。李世民,只怕此时也在清点人马,准备还朝了罢。
念及此,李建成忽然轻笑了一声。
纵然明知这一日终将会来,不知为何,却仍觉得来得有些突然。
*****
武德八年四月,李建成李世民班师还朝。
李建成方一回京,便被李渊召入太极宫。午前入宫,回府时已是黄昏时分。
魏征待在东宫的后园里,听闻声响,抬眼望见夕阳之下多了一抹斜长的影子,立马站起身来。
李建成面色里透着些许疲惫,见了他微微颔了颔首,道:“先生进来说话罢。”说罢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魏征立在原处,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只觉得那人似又清瘦了几分。
屋内檀香萦绕,二人默然对坐片刻,魏征终是开口道:“陛下之意如何?”
“父皇将那道未及发出的旨意给我看过了,”李建成低头啜了一口茶,慢慢道,“‘秦王李世民谋害太子再三,令徙往洛阳思过,’”顿了顿,极慢地将剩下半句说得清晰可闻,“‘……秦王府、天策府人及其宫甲均留在长安,不得相随。’”
魏征闻言一惊,只因他着实不曾想过,李渊竟会决断如此。倘若只是“徙往洛阳思过”尚不足以言说,然而后面“……秦王府、天策府人及其宫甲均留在长安,不得相随”的旨意,字字句句却是下定了决心要,斩断李世民的左膀右臂,盘根错节。
李世民若当真孤身去往洛阳,也许便再无翻身之日了。
如若这便是李建成饮下那毒酒时所预想到的结果,那么这以退为进的示弱之策,虽冒险之至,却也着实顷刻扭转了时局。
李建成见他半晌不语,又道:“三日后,这道旨意便会送至秦王府中。”
魏征闻言,抬眼看了看他,忽然道:“殿下……可会任秦王这般安然离京?”
李建成端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顿,神情里却并无半分讶异,反而低不可闻地笑了笑,道:“自然……是不会的。”
魏征追问道:“不知殿下有何打算?”
“此事我自有定夺。”李建成将茶碗放至一旁,却似是并无相告之意。
魏征心头讶异,却也不再作声。
二人沉默了片刻,又听李建成道:“常何之事,可曾办妥?”
魏征回道:“臣已派人探查清楚,常何此人乃是武德七年由秦王调任回京。其人在地方为官时行为不甚检点,寻个过失不是难事。”
“如此甚好,一旦寻得过失,便将此人贬职外放,不得归返。”李建成面色微微缓和了几分,终是露出了几分笑意,颔首道,“此事劳烦先生务必在三日内办妥。”
魏征拱手领命,却并不立即离去,只道:“臣有一事不解。”
李建成挑了挑眉,道:“何事不解?”
魏征抬眼看着他,慢慢道:“臣不解……殿下为何如此急迫?”
李建成微怔,随即笑了一声,道:“不知先生此话怎讲?”
“秦王一事……殿下之前似一直游移不定,然而近日来却急迫得仿佛一刻也不能多待,”魏征定定地看进他的双眼,道,“这其中缘由,不知殿下可否告知一二?”
他隐约可以感到,李建成心底已然盘算好了什么,只是他将这盘算藏在心底太深的地方,不愿让旁人窥探出分毫。
这是怎样的盘算?又是为何,不愿吐露一字?
原以为自打知晓李建成的隐疾之后,对方便已不再对自己隐瞒什么。然而此时此刻,他忽然发现,不知自何时起,对方同自己之间,已然再次隔起了一道纱。
李建成同他对视了片刻,却只是默然收回了目光,转头再度端起桌上的茶,低头轻啜。
魏征耐心地待了片刻,垂下眼看着自己面前满满的一杯茶,慢慢道:“殿下心中若有苦衷,魏征愿洗耳恭听。”
话音落了,只听对面茶碗“碰”的一声,被重重地放回桌案。
魏征抬起眼来,却见李建成一手死死按在桌面,一手紧扣住衣襟,弓身不住地低咳着。
而桌上的茶碗内,一半的是青碧的茶水,另一半不断晕染开的,却是红得刺目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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