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边的挂历在年初三这个日子画了个黑色的圈,而年初七则被淡红色的笔勾了出来。爸爸妈妈对路心和说:“心和,我们这次有个十分重要的项目要谈,关系到爸爸以后的生意。因为时间急迫,所以春节你就到姑姑家去住几天吧。等我们年初七回来,一定带你去儿童乐园玩。”
窗外雨下了一整天,随着黑夜的临近,逐渐倾盆,忽然间一束亮光飞速掠过窗外,紧接着一声炸雷。路心和在被子里缩成小小的一团,浑身颤抖,拖过身旁爸爸的大衣,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地攥在手里。不绝于耳的电闪雷鸣一道道一声声地把她的心理防线击溃,打转的眼泪顺着紧闭的眼角滑落,哽咽地叫着:“爸爸!妈妈!”
门铃声如福音般响起,路心和跳下床,飞快地跑去开门,她满心欣喜,爸爸妈妈知道她怕雷雨,回来陪她睡觉了!
门外站着的却是位陌生的阿姨。雨水顺着她烫卷了的发梢一滴滴滴落在水泥地上,楼道昏暗的灯光下,她对着路心和灿烂的一笑。
等她再次醒来时,她仍置身黑暗中。一股生锈的味道中夹杂着令人窒息的粉尘,她咳了几下,才发现嘴巴被塞满了布条,五花大绑捆住只穿着一条睡裙的身躯。她试图挣扎,左胸部平复了很长时间的绞榨抽痛让她再次晕倒在地。
她就这样一直浸没在浑沌中,直到遥远却刺耳的切割声把她从这泥潭中拔起。久违的阳光刺得她没法睁开眼睛,光影里冲进来一条魁梧挺拔的人影,扶起她,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好孩子,受苦了。”
路心和猛地惊醒,额前的头发却已湿透。她拨开房间的窗帘看看天色,再拿起床头的闹钟,才凌晨三点。手轻抚着因受惊而怔忡不已的心脏,她呆愣地又在床上坐了很久。家也搬了,心理也调整好了,几年未做到的噩梦却再次袭来,她仍然心有余悸。
过了半晌,她仍睡意全无,便翻身坐起,顺手按下手机的开机键。手机被打开的同时,铃声响起,仿佛一直期待她接听一般地响着。那是顾伯伯的电话,他说:“心和,你沈伯伯两小时前去世了,割腕自杀。”
路心和的心跳随着顾伯伯低沉悲哀的话语骤停。
凌晨三点的路上,几乎没有车辆和行人,只有一个女孩,单薄的睡裙外胡乱披了件X区一中的校服,汲着拖鞋,踉跄地停停跑跑,边走边哭。
路心和听到噩耗的一刹那,大脑一片空白,待她反应过来时,她已吃力地奔走于荒凉的街道。成千上万种情绪和疑问纷乱划过心间,那个梦是沈伯伯对她的告别吗?病情好转的沈伯伯为什么会突然走上不归路?……而第一个浮现在她脑海的担忧却是:沈流默,他还好吗?
深夜的沈家忙碌而寂静。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已将沈伯伯的遗体抬走,白色帐幔悄然挂起,人来人往把本不宽敞的客厅衬得格外拥挤,当他们突然看到自外走进的狼狈女孩时,俱是一愣。女孩面色苍白,空洞的泪眼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后变得焦急无比,然后她跑去打开每一扇房门,再颓然关上,直到推开紧闭着的厕所门。
沈流默一个人站在浴缸边,背对着路心和,看不出任何心情波动。他的身边和脚下一片狰狞,尚未凝固的血染红了整缸水,斑驳的红色在白色地砖上格外刺眼,整个狭小的空间弥漫着揪心的血腥味。但路心和并不觉得可怕,她只是明白了沈伯伯的离开方式和地点,她把门悄悄带上,背抵门框,就这样,静静地陪他站着。
这一站,仿佛已过半世,直到门外有人唤他的名字。
沈流默轻“嗯”了一声,然后挽起灰色运动服的长袖,犹如慢动作般弯下|身子,欲将手探入血水中。
路心和倏地冲上前阻止了他的动作,不发一言地将他推出厕所。
她锁上门,对门外的身影轻轻地说:“你去忙,我来吧。”擦去父亲的血迹这种残酷的事还是她来替他做吧。
路心和脱下拖鞋和校服,放掉了一浴缸的血水,又将浴缸仔细冲洗了一遍,然后小心地抹掉剩余的血迹。她的眼泪如雨而下,冲刷着即将凝固的血迹。
沈伯伯的大殓在周一举行,路心和毅然向学校里请了事假。
周日晚上,路心和和爸爸妈妈一起去沈家悼唁。她远远就看见灵堂之中不断和来客握着手、说着谢谢的沈流默。他似乎瘦了很多,憔悴的脸上强撑笑容,略狭长的眼睛难掩暗淡的光芒,胡渣在刻意支起的嘴角边隐现。他和爸爸妈妈道过谢,跳过她,走向其它人,而她亦没有看他。沈伯伯离开后,他仿佛从没表现出任何悲恸欲绝,只有那天路心和擦完血迹从厕所出来,和人群中的沈流默遥遥相望,她看到了他藏在眼底的痛不欲生。
路心和送走行程繁忙的爸爸妈妈,欲往家走。她心中突然一动,不禁折回身,又往沈家跑去。
根据地方习惯,这一夜,生者为逝者守夜。夜已深,沈家亦恢复了安静,只有沈流默一个人在昏暗的灯光下依墙席地而坐。
路心和走到他身边,抱膝坐下,轻声问:“亲戚们呢?”
沈流默头低着,声音低哑暗沉,“我让他们都回去了。”
路心和把方才路上买的粥端给他,“趁热吃点吧。”
他摇摇头。
路心和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勇气,双手将他的头扶起,咬咬嘴唇,道:“我喂你?”却突然发现沈流默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她无措地看着他,但并没有放开手,反而下意识跪起身子,将他的头轻抵自己的颈间,双手一下又一下轻轻抚着他的后背。
沈流默没有挣扎,过了半晌,路心和感到了因哽咽而轻微的抽动,他的声音沙哑得令人心疼,“我父亲出院后一直不错,有时甚至能跟我说句话、笑笑,我真的很高兴。那天,和平常没什么异样,谁知道……他半夜突然起身跟我说要洗澡,却不想就什么走了……”沈流默的悲伤压抑而痛彻,“为什么选择这么决绝的方式离开我?我哪里做错了?……”
路心和静静地听他说着,就像一个孩子在哭诉自己的彷徨无助。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是唱起了回忆里的那首歌:“Amazing Grace,how sweet the sound.That saved a wretch like me.I once was lost but 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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