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事宜商量完毕，四大阎罗依旧退出越霄殿，走在最后的紫夜慢着性子待三大阎罗离开，这才意味深长地看向主座上紧皱着眉头的魔君。
她兀自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这别扭脾气怎么就没转好呢？
“尊上，若事情还在您的掌握之中，那便不要让它失去在你手流转的机会。”
景夜自台阶主座上将她看着，良久似叹息了一声，继而才说道：“如果我的掌握会伤害到她，那还有必要坚持吗？”
紫夜耸耸肩：“这种儿女情长我不明白，但我好歹也是个万花丛中过的，这么多年，我只晓得若我不愿意伤害，便不会有伤害。”
“我一直以为我可以将她护在身后，可突然有一天我却发现没有我的时候，她一个也过得很好。甚至我不确定，对她来说是不是有我没我都一样，可是我……”景夜顿了顿。这是紫夜第二次在他脸上看到挫败，就算父君暴毙他也没有露出这样的表情。
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当年是那样冷静地处理了父君的丧事，随后便是血洗魔界。她远以为她也应该是被肃清的对象，可出乎意外的，她这个从未正眼看过她这个私生女的弟弟竟将魔界紫殿阎罗之位给予了她。
其实他们的关系一直不冷不淡，景夜他不是个擅长表达的，更不屑于表达。高高在上的魔君，除了握有无边的权势地位，还有那永无止尽的孤独。当初他执意要娶景落的时候，她不是没反对过。凡人的生命太短暂，就算景落让他放下千万年固执的戒备，可那样的温暖能够持续多久呢？十年抑或二十年，更或者说他们之间的感情熬得过岁月变迁美人迟暮吗？可她万万没想到景落会以那样的方式离开。更没想到她这个冷清的弟弟真真做到了上穷碧落下黄泉，三百年晃眼而过，只有她知道这个弟弟是怎样一步步走过来的，更明白他眼里的坚持是怎样慢慢熬成执念的。
紫夜看向他，抬了抬下巴，不太正经地笑着，知道景夜眉间微微有些不耐，她才收敛了些。
“你不是早就知道吗？当年她那么渺小都没需要你护在身后，如今更不可能。既然如此，并肩不就好了吗？虽然我对你吊死在一棵树上的行为很不赞同，但总比没有树可吊的好。总之，我们魔界的，可说不出什么放手即解脱的话。”
所以说，无论神魔，皆需要万花丛中多过两遭，比如雩欢上神那般的风流神仙就不会这般为情所困。紫夜摇着头退出越霄殿。
是的，他说不出放手即解脱的话。哪怕这样纠缠万世，她终归也只能是他的。沉静如水的眼困顿地闭上，年轻的魔君唇边扯过一丝苦笑。
“天家看来对兄弟阋墙这等事喜爱异常。”袖中花球传来一阵讽刺。
长念本想白他一眼，但一想到他在自己袖口中，白他跟白自己没什么区别，长念也只好放弃了这一念头。
“家族问题，我也很惆怅啊。”
“呵！”渡迁清晰明了地发出嘲讽：“璨深被你耍得团团转，你借着这个机会铲除掉晏怀即位路上最大的障碍，之后呢？还打算做什么？”
长念凉悠悠道：“你那种扰乱九重天杀神灭佛这种事我是没什么兴趣，再说，长远打算谁说得清，倒是现下我有个想法。是这样的，我听说在悬灵花阵里待久了身体也会充满灵性，到将你关的是时候了，就拿你炖个汤补补身子罢，你看如何？”
袖口兀自一抖，长念默默地压制着内心的狂喜，这么多年总算吓到他一次。由此可见实力多么重要，长念觉着，定是师父他老人家觉着她这个受宠的小徒弟被九师兄欺压太长时间，这才伸出援手，只能说，师父之所以是师父完全源于他那颗明察秋毫且不偏不倚的心。
想到师父，长念神色黯了黯，她晃晃袖口，“你知不知道我在离境的时候师父说过什么？”
“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真不配合，长念撇撇嘴，倒也不介意他这态度，毕竟若有一天渡迁和颜悦色地同她说‘小师妹，我们谈谈心吧？’，她只会觉着不是他疯了就是他傻了。
其实在离境的一个月，她并没有正面同师父接触过。倒是从锁妖塔出来后，她虽昏迷着，却还依稀记着耳边萦绕的哄劝声音，以及那些细小的谈论声。虽然不知道他们谈的什么，但离开的时候，她清晰地听到了师父的那句话。
“师父说，你九师兄最近真是太过分了，连师父我都看不下去了，你回去后就瞅瞅他身上哪个地方肥点，便割下来连着玉米炖给师父打打牙祭吧！”长念睁着眼瞎扯。
渡迁连搭理都懒得搭理她，见她越扯越远，且越扯越过分，他才不紧不慢地回过去：“我身上是没什么好肉，不过凤凰肉倒挺稀奇，你将自己炖了也是个不错的想法。”
“不行。”长念正色拒绝：“虽然我也有这个想法，但师父说同类不相食。”
长念很确定，这番瞎掰下来，若渡迁还能动，自己早就被他扔出焚天岛，哪里还能这般冷静地变作他的模样，占着他的窝同他瞎扯？
长时间的静默，长念突然笑出了声。
“笑什么？”渡迁平复心头躁动没好气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之间啊，我要是不说话就真的没话说了。”长念整整袖口，独难过不如众难过，何况她觉着她说一句渡迁顶一句的行为委实伤了她的心。
“师父他说，对不起，没能陪你们到最后。”
没有任何意外，袖口中不再出现反驳的声音，袖口被一点点晕染，长念看着湿润的大片印迹，久久沉默。
她不知道渡迁心中作何感受，也不大能说清楚自己心里的感受。涩涩的，有点疼，不是很强烈的疼痛，却能一直持续着，好似在每一次想要忘记的时候总是能清楚地记得心里某块地方还是绵密地疼着。她揉揉脑袋甚是无奈，看吧，果真不好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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