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热气腾腾,妇人正在准备早餐。秦清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地偷进院去,快速地翻动着那堆衣物。妇人招呼孩子的声音响起,看样子似要从厨房出来,秦清吓得心脏怦怦乱跳,就在这时,衣堆里露出了她想要的衣衫,她以最快的速度扯出衣服,迅速闪出院子。院门伸手掩上木门,妇人的声音已到了院内,大声地催促着孩子洗漱,秦清无声地吁了口气。
秦清手里拿的,是一套有钱人家的大丫鬟的衣裙,四下无人,她将衣衫飞快地套在身上,穿过几条街巷,来到一家当铺外面。天还没有大亮,铺子刚刚开门,秦清躲在一旁偷偷观望,直到进出了几名顾客之后,才施施然地走了进去,笑道:“掌柜的,您这儿可有过了当期的粗布衣裤?”
掌柜的伸出脑袋,隔着栅栏打量着柜台外的女子,立刻明白了她的来意——有钱的大户人家不时要为府里的下人添置衣裳,按理说,这活计应该交给裁缝铺去做,但那些接了差使的大丫鬟却更喜欢跑到当铺买些便宜的旧衣回去应付,借机从中揩油。掌柜的心中有数,当即道:“有是有,姑娘你要几套?”
秦清掰着手指算了算,道:“十三套,大件的要十套,小点的三套,掌柜的,有么?”掌柜的遣伙计到仓库查点之后,面上露出些为难的神色,道:“有是有,不过有一半都打着补丁,只怕姑娘回去不好交差。”秦清似是吃了一惊,犹豫了一阵,压低声音道:“掌柜的,这事儿您可千万别说出去!让夫人知道了,非打断我的腿不可!”说着便诉起苦来,无非就是老母病了没钱买药之类的陈词滥调。
掌柜的暗暗觉得好笑,面上却一派正经地摇着头道:“不会不会,咱们做这行的人,口紧得很,姑娘只管放心!”秦清这才抚着胸口,大大地松了口气。她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似下定决心般地小声道:“补丁就补丁吧!反正也是粗使奴才,没人正眼看他们,谅他们也不敢生事!”
伙计将一大堆衣服抱出来,秦清仔细地翻看了半天,又不紧不慢地讨价还价了半天,这才掏出竹影当初给的一张十两的银票递了过去。掌柜的检查了银票,是大元最大的“九盛钱庄”的票子,这才找回她七两银子又一百文钱,心中暗骂,主子明明给了她十两,她竟还非要跟他把三两八百钱压到二两九百钱,这也恁贪心了点!于是存心看她笑话,也不给她把衣裳用布扎起,就看着她吃力地抱着一大堆把她人都快埋住的旧衣服,狼狈地走了出去。
秦清抱着衣服出去,走到远离了当铺的地方,遇上一个乞丐便送出套衣服,直到手上只剩下六套。她偷偷地溜到湖边,寻了个隐蔽处,换上了从当铺买来的稍小件的、最破旧的一套粗布衣裤,将从王府穿出的丝质衣裙包上石头沉入了湖底。她再将梳好的头发扯乱,将手脚和头脸通通抹上黑黑的泥灰,又从另一件衣服上撕下破布勉强结了个大大的帽子,将那件衣服也沉进湖里。
做完这一切之后,秦清抱起剩下的衣物,又回到方才那替人洗衣度日的那妇人的门口。她在门上重重地敲了敲,压低了嗓音道:“这家的大婶,你家衣服掉在外面了!”妇人开门出来,秦清指着距离最近的一处拐角,道:“我在那里拾到这衣裙,大婶,是不是你掉的?”那妇人看看秦清手上的大丫鬟的衣裙,回院内查看了一番,大吃一惊,急忙回头接过衣裳,再三道谢,还从厨房盛了碗粥给她。
这碗不算浓稠的白粥是秦清几日来吃的第一顿饭,她一口将粥喝干,激动得眼角都起了泪花。那妇人见她可怜,又多盛了一碗给她。秦清将粥喝完,捧着手里裂了缝的粗碗怔怔地看了半天,忽然道:“大婶,昨天我被一条大黄狗追,把碗摔烂了,你能不能把这碗施给我?”她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道:“方才有个好心的大姐给了我这些铜板,我把它们给你,成不?”
秦清穿的虽是稍小件的衣服,但始终还是男子的衣衫,挂在身上显得她像个格外瘦小的少年。那妇人看着她一脸泥污的恳切的小脸,急忙道:“碗你拿去,铜板也自己留着吧。”秦清却不肯依,坚持着留下铜板,抱着方才的一撂衣服跑了。那妇人追不及,在后面摇头叹气道:“这可怜的孩子,都这样了,还这么犟……”
秦清从先前的乞丐那里得知,城西有一间破落的城隍庙,有好些乞丐聚集在哪儿。她抱着几套旧衣服来到庙前,数道发亮的目光立刻投了过来。秦清站在庙门口,怯生生地道:“我、我可以也住在这里吗?”没人出声,众人的眼睛皆望向几名个子较壮的中年乞丐。秦清见机上前两步,道:“方才大街上有人在施衣裳,那大姐见我可怜,多给了我几套,我、我都给你们,行、行不行?”
几套衣服虽不够庙里所有人分,但足以让几名作威作福的“老大”龙心大悦,就这样,秦清在这破庙里换到了一席之地,真正的一席之地——他们从积满灰尘的神龛后拖出了一条破草席,扔在窗下,于是那便成了她的栖身之所。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