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小巷直抵湖畔,目光一瞥,便会闪过迎风飘扬的柳绦和波光粼粼的湖水,为满目的繁华平添了一股别致的秀色。
“揽月客栈”临湖而筑,上下三层,客房六十四间,间间窗户皆是面湖而设;投宿在此,白日可步行游湖,夜间可推窗赏月,美景无限。一楼设有三个独立小院,院内绿树成荫,厢房两套,宽敞舒适、装潢精美。最南面的一间小院格外雅致,院内种着十数种花卉,引得蜂蝶翩翩;一棵百年老树郁郁葱葱,粗枝直伸到隔壁裁缝铺的后院。秦清以不愿重蹈前夜覆辙为由,否决了钟琴的几次投店提议,一直到了此间才点头称许。
似这般高档的客栈,均是为贵客而建,厢房分作里外两间,里间为主人卧室,宽敞精致,各种摆设应有尽有;外间则仅有一张小床,专为仆从侍妾等而设,使他们既靠近主人又无法窥视,便于随时听命。因为将在此处留宿多日,钟琴将随身物品从车厢里取出,一一送了进来。秦清将她的物什整齐的放在小床床头,然后利索地同钟琴一起布置里间的卧室,萧璟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幽深的目光片刻也没有从她娇小的身影上挪开。
一切布置妥当之后,小二送来了晚膳,五菜两汤,香气四溢。秦清虽早已腹内空空,但此刻的心思却全不在饭菜上面,尽管她已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要心急,却还是没有忍住,趁小二摆放餐碟之际,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小哥,这西湖一带都有些什么好的去处,可否说来听听?”
那小二显然已被无数人问过这样的问题,闻言毫不意外,笑了笑便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那小二笑容可掬,口齿伶俐,从名山古刹讲到雨中荷花,从豪华画舫讲到月下泛舟,从当地名士讲到书阁名胜,讲得端是引人入胜,钟琴听得双目发光,连萧璟也有些专注起来。秦清面带微笑地听着,不时附和着点点头,心里却愈加焦急,直到小二说出“还有那‘西湖十六桥’,站在桥上,举目美景如画,远近风雅之士无不闻名而来”,她才目光倏地一亮。
小二道:“数百年来,余杭的历任知府在西湖掘湖造堤,筑石修桥,时至今日,湖上已有十六座桥。这造堤修桥之举原是为了疏浚湖水、预防干旱,谁知建成之后竟成了文人雅士赏景的佳处,历代才子们在桥上不知留下了多少绝句名篇。后来的知府们察觉了这点,再建桥时便刻意请来名匠大师,使得这湖上的石桥各有千秋、美轮美奂。小的曾听一过路的书生道‘人在桥上,桥在湖上,湖在画中;若能长居此地,日赏美景,功名皆如粪土’。”
秦清大喜过望,强捺下心底的激动,不动声色地道:“不知都是哪十六桥呢?”小二得意地一笑,掰着指头如数家珍:“东有横波桥、揽胜桥、锦绣桥、锦鲤桥,西有卧龙桥、青虹桥、望东桥、听雪桥,北有望月桥、惊鸿桥、北山桥、浮渡桥,南有明珠桥、碧浪桥、古钟桥、玉景桥。”小二心存卖弄,说得既清脆又流利,秦清却听得越来越是心凉。
小二话声落下之时,秦清脸上的笑容已极近勉强。虽然一早知道听到“断桥”的希望渺茫之极,但她终究心存了侥幸——几个月以来,她一直安慰着自己,那无法追溯根源的西湖名桥,或许早在两个时空走向岔路之前便已建成。如今严酷的现实打破了幻想,她的心里一阵慌乱。巨大的恐惧攥住了她,她却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努力地露出微笑,对那小二道:“谢谢小哥。”
钟琴会意地递过一小锭赏银,小二接过赏银道:“诸位客官请慢用,有事尽管吩咐小的。”眉花眼笑地退了出去。萧璟微微一笑:“这许多去处,清想先去哪里?”秦清心乱如麻,勉强笑道:“公子决定便是。”萧璟有些担忧地看她一眼:“清,你……可是还在想着昨夜之事?”
秦清知道她的异样已经落入萧璟的眼中,掩饰反而令他生疑,当下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轻声道:“许是奔波了两天,有些累了,妾身才会胡思乱想。休息一宿就没事了。”萧璟眼里闪过一丝心痛,沉默半晌,低声道:“用完晚膳早些歇息吧——不要担心,我保证,不会再有那样的事发生了。”秦清不敢再看他的眼睛,轻轻 “嗯”了一声,垂下眼帘,小口小口地吃起饭来。
夜里,秦清躺在床上不断地责怪自己。是的,她让周济人带给李瑜的口信不过是临时起意,想要给李瑜一个好好活着的理由,不要他冒险上京寻她。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恨自己——为什么要约在断桥?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个很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地方?!如今她真的来了,安抚或许就要变作现实,却让她与他去哪里重逢?
秦清忘了,她托周济人传话事形势有多么的险恶,有几人能在那样的时候清醒地思考每一个细节;她也忘了,不是断桥,她又可以与他约在哪里?在原来的世界,他们一起去过的地方屈指可数;而在这个世界,他们记忆中的任何一处都已面目全非。即使是在他们的家乡吴郡,他们又能认出哪里,约在哪里?
秦清没有彻夜不眠。她告诉自己错误既已铸成,多想也是无益;如今她要做的,是快快离开萧璟。只要能够离开,只要李瑜真在余杭,她总会想出法子找到他的!不过,在她的意识滑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她的心里还是划过一丝恐惧——李瑜会不会已经放弃了呢?毕竟,这个世界没有断桥;她犯的错误……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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