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的时光匆匆而过,十三岁的叶云峰身材变得修长,开始褪去青涩稚嫩。每日前往后山深处已成为他刻入骨髓的行为,那内心深处的召唤日益清晰,似血脉相连。因着寒气的锤炼,叶云峰的身体和根基异于常人的扎实。
他走在小路上踏过昨晚落下的竹叶,发出“咔咔”的轻响,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每一步得都很用力,似乎要把什么踩在脚下。
风吹下的竹叶拂过脸庞,多希望是那人的手。柔柔的,暖暖的。寒气愈重,叶云峰却并未如往常一样放缓脚步。他不愿停下,他一定握住那熟悉的源泉,一定。
君兰峰
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孩静坐在窗前,手指划过身前的琴弦,隐约流转着一层淡淡的绿色光晕。虽还稚嫩却已隐有倾国之色的容颜上,困惑一闪而过;俊秀的眉头轻轻周皱起,让人无尽怜惜,仿佛皱在了自己的心上。迷茫的双眼转瞬间又恢复往日的淡然,幽幽的叹息响起,在风中消散。
叶云峰盯着前方伫立,一层薄雾遮挡了视线,隐约看着像是一个水潭,如同另一个空间。身体像被闪电劈中一样,定在原地;又是那种感觉——血脉相连。
沉默笼罩了这一片深潭。
一步接一步的迈出,很慢。凝结的土地留下了深深的印痕。迷雾里隐隐有紫光流转,似乎很兴奋,就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冰冷的窒息从四肢百骸传来直刺心脏,身体的肌肤已开始皲裂。叶云峰没有理会身上不断传来的痛楚,只是前行,踏入潭水,走进迷雾深处。
要走的路原来这么长。
紫光逐渐变得耀眼,清脆的剑吟回荡耳边。潭水没及胸口,淡淡的血迹在四周扩散,直至与潭水混为一体。一把流转紫光的长剑出现在眼前,陌生又似曾相识。手指间淡淡的温暖,如此冰冷的寒潭怎会有这般柔和的暖意?
不管发生什么,至少那道身影会永远伴在身边;
就算一切都转身,可总会有盏灯亮起,静静地等着他。
叶云峰笑了,很平静。虽不明为何,但他能感觉到,这万水千山,他,不是一个人。那脑海中的白色身影,会永远等着他。
手指抚过剑身,长剑在手指下轻轻战栗,好像是孩子见到了久违的父亲,是如此的激动。叶云峰的手停在剑脊上那深刻的两个古篆字——“斩天”。滔天的霸气直冲脑海,一道沉稳却又让人感到飘逸的身影,仰天长啸。紫色神龙环绕在身周,怒吼如海涛直击苍穹,三尺长锋闪烁耀眼的紫光仿佛要斩断这所谓的天地。
没有原因,叶云峰不自觉吟出一段低沉而淡漠的话语:
“紫龙环陪,翱翔七海;
长剑斩天,以震星辰。”
君兰峰
望月台
夜已深
月光下一个白衣女孩,就像冰雕的百合般纯净。黑夜一样柔顺的秀发随意的披在肩上直至腰间,比珍珠还要皎白的肌肤吹弹可破。那如星夜一般璀璨宁静的双眸在月的映照下是那么的圣洁,与这充满杂质的世间决然不同,宛若圣女。伫立在兰花的海洋里就像流落凡间的天仙子。
人如玉,衣如雪。
她屈下身,手指划过兰花,任露珠停驻在指尖,点点清凉。她轻笑了一下,如春风拂过。
肩膀被轻按了一下,有温暖的安全。身后响起最敬爱的声音:“雨儿,你果然到这里了。”李忆雨转过身来,对水月可爱的皱了皱娇俏的小鼻子,并不言语。水月眼里溢满了无奈和疼爱,微摇了摇头,拉起李忆雨的手向前山的房舍走去。路上响起水月柔和的声音:“你自小身体就不好,后山吹的寒风对你总归是没什么好处的。”
“知道了,师傅。只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总是觉得有什么在呼唤,可怎么也听不清。”
“那就不要再想了,这几天好好休息。你最近怎么了?简直刻苦的有些过分,我担心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产生什么幻觉。”
“应该不是吧。”
早课时,君兰峰上所有的弟子辈都在殿中诵念经文(这或许是内门、外门弟子唯一同等的地方)。李忆雨背着一柄几乎有她大半身高的长剑,稚嫩的脸庞偏装出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人觉得有些好笑。长剑氤氲着股蓝色的光晕,一看就是仙家神兵。殿中的弟子除了大师姐宁雪外,每每看到李忆雨的蓝色仙剑时眼中有淡漠,有羡慕,也有嫉妒。
“光华剑”,君兰峰的至宝。
自从六年前,水月大师抱着才一两岁的李忆雨回到君兰峰。她们看着一直冷若冰霜、严厉至极的水月每天抱着那个孩童去晒太阳、看风景,扶稳步履摇晃的她在后山把玩兰花,手把手教她识字、练剑。她们才知道原来师傅也有温柔耐心的一面。只不过师傅所有的温柔细语、笑容耐心都只给了李忆雨,其他人哪怕是想分得一星半点都是妄想。
师傅最讨厌弟子胆小怯弱,哪怕是年幼懵懂;可她们也一直记得,六岁的李忆雨刚开始早晚课不久,遇到了青云难得雷雨之夜,雷声轰鸣,不时有闪电划过。李忆雨害怕的很,虽没有叫喊出声却也相差无几。就算是四年来目睹师傅对李忆雨的种种,也认为师傅会斥责于她,心中有担忧又有些幸灾乐祸。可谁知水月竟忙将李忆雨抱在怀中,极尽小心地擦拭李忆雨眼角的泪痕,唯恐怀中粉雕玉琢的孩子。随后用外衫包起李忆雨站在窗边看雨,声音轻缓而柔和:“名字是一个人的心魄,雨儿的名字就是雨的回忆思念,而雷是雨的伴随。所以雨儿不用怕的,对不对?”
“对!”李忆雨小脸终于挂上可爱的笑容欢呼道,让人忍不住想啃上两口。水月忍不住笑了一下,低头轻吻李忆雨的额头。
当时殿里一片寂静。
纵然年幼也能预见绝美的容貌,飘逸出尘仿若仙人的圣洁,远胜众人的资质天赋,师傅超乎寻常的宠爱,才拜进师门就享有内门弟子的一切。这造成峰上多少人看李忆雨的眼神是那么的奇怪,那是明里讨好暗里嫉妒的神情,以及带着酸意的暗中冷落。
李忆雨低头注视书本,眼中却无端浮现一道青色的身影。好像有热气呼在耳边,肩膀紧了紧,仿佛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很坚实。李忆雨轻轻摇头,或许这几天真得有些累。
只是那青色的身影愈加清晰,旁边多出一抹雪白。
心底最深处的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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