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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河奔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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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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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五亭,老张一家没有属于自己的住房,那一年他调到打办工作,一家人就租赁在一幢排五四插厢的老式民宅里。这栋坐北朝南的大屋混杂了好几个行业的房客,他们都是一些在单位里上班的干部或工人,而且都是拖儿带女的年龄,一年到头有人搬进来,也有人搬出去,久而久之地形成一个各有所需,来去匆匆的小社会。

    房子是典型的江南民居风格,屋前一堵高墙把四周连成了一个整体,朝南方按了个硕大的木质双开门,门框由多块花岗岩叠砌而成,底下按了一块足有三十公分高的石门槛。对孩子来说,这石门槛高度安得非常到位,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抢着找这个地方坐;可对大人来说,特别是有自行车的人,这个高度就被认为按得很缺德,进出时必须把自行车拎得很高才能顺利过去。

    宅子的主人是客居五亭的外乡人,因为有这样的一栋房屋,解放后评定家庭成份时差一点就到了地主分子的杠杠,还好祖上没有田地留下,最后捞了个富裕中农,这样的成份只介于贫下中农之上,解放后的多少次改造都没有他们的份。据说,这栋房子很有来头,日本鬼子占据五亭时,司令部就驻扎在这里。年长人说,门口几棵硕大的冬青树,曾经绑过日本兵的高头大马,直到七十年代,房东还经常饶有兴趣地调侃日本人生活怪癖,说东洋人有裸露癖,一到夏天,经常光着身子,下身只兜一块布;还讲五亭有个姓李的游击队员去炸铁路被日本兵逮个正着,五花大绑地押到一块空地里,一个肥头大耳的少佐,穿着和服、拿着刀,回来时身体溅满鲜血......

    解放后,五亭乡成立时干部办公处也曾挤在这里,几度变迁,这个地方成了五亭具有官方背景的缓冲地,各机关行业只要有人调入,都会暂时安排在这里居住。

    大人们为了革命工作聚在一起,也带来一群参差不齐孩子,这帮顽童大事不犯,小事不断,除了上学,余下时间不是聚在一起捉迷藏就是学大人搞拉帮结派。有这些捣蛋鬼在,免不了要劳神老房东多费心,时间久了,老人家嘴里经常嘣出几句习惯用语,动不动就是:“麻痘瘟,墙上不要乱画,不要玩火!”

    也难怪他着急,这房子是纯木结构,防火是老人家看护家宅的首要任务,他不是很喜欢孩子,可房子租给别人,孩子就是租赁户首要的附属品,不喜欢也得接受。

    自从老张家东窗事发,老房东每天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倒是这群孩子对张家饶有兴趣,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跑去观看,他们不会在乎人家讨厌,即使关门了,还会利用木门板的几杠收缩缝隙偷窥。

    真是一人祸起整家蒙难,老张被隔离审查的时候,面对别人的窃窃私语,他们的大女儿还会在孩子们中间辟谣,几次振振有词地说:“我爸爸是去开会了!”

    可批斗大会一结束,贪污犯事实铁证如山,还好一群淘气鬼没有一个在伤疤上洒盐的言语。可孩子们有同情心对老张家没有什么作用,一家之主进班房,对这个家而言犹如栋梁倾倒,张嫂早已摒弃泼辣的个性,她怕别人恶心自己这个活寡妇,平时很少和人搭茬,可生活还要继续,自己无法面对就叫孩子多担待。

    张嫂在灯泡厂做临时工,每月二十来块钱的薪水根本不能养活三个正在上学的孩子,重男轻女的思想,由不得两个女儿渴望继续读书的祈求,狠心地决定让她们俩从此辍学在家,打麻线挣钱填补家用。大女儿张娟快要读完初二,她比较知足,没有抗拒母亲对儿子的偏袒,在家打麻线没关系,只要求让她能拿到初中毕业证书,需要的时可以去学校几天。对母亲而言,当然会同意她的要求,毕竟打麻线也不一定非得白天干。

    二女儿张颖生性倔傲,父亲被囚车带走的瞬间她哭喊得最响,车都开走了她还痛不欲生地追了二十几米,从那一刻起她已经知道母亲没有能力抚养三个孩子上学,相比之下,姐姐中学只差半个学期,该学的都学了,何况她两年前就已发育,现在应该是个大姑娘了;弟弟是家中的至宝,一切他有优先权;家里遭受无妄之灾,最惨的就是自己,自从父亲出事那天开始,家里烧的饭都是尽量少加米多加水,吃饭也是首先弟弟添,然后母亲,接下来是姐姐,最后只剩一个锅底了,她很想和妈妈说,自己正在发育啊!

    张颖每天在为自己的命运叫屈时,母亲在一个晚上拉住你说:“不是为妈狠,家里实在养不起,你这个书不能再读下去了!”

    总担心母亲会把这个残酷事实说出来,此刻终于听到了这样的决断,张颖抑制不住对读书的渴望,站在母亲面前声泪俱下地恳求说:“让我读完小学,下午放学回来我会打麻线的,一直干到晚上十点钟,我一定会帮家里挣钱的!”受女儿哀求感染,张嫂抱着女儿凄惨地说:“不要怪妈妈狠,妈妈没办法,灯泡厂可能要辞退我!”倔强的张颖还在努力,对母亲说:“现在下午三点钟就放学了,我回家还可打五个小时的麻线,何况家里只有一台麻线机,姐姐干一天也累啊!”

    一席话过来,张嫂半响没有言语,因为女儿说的也不无道理,她僵硬地点点头,觉得这学是可以暂时不退。

    孩子们的事算是安排了,然而家门不幸的阴影无所不在地侵蚀着无依无靠的张嫂,她生怕受老公牵连,使得这份可以糊口的差事失之交臂,每天上班如履薄冰;可到家里又怕被左邻右舍恶心,到头来连去塘埠头的勇气都没有。

    说来也难以理解,贪污犯家属应该不是毒蛇猛兽,可塘埠头的那些娘们有些过于反常,每当张家女儿去盥洗衣物或淘米洗菜,每一位都躲得老远,好像挨近就会遭牵连。这个新闻早已经不是塘埠头的头条,可一旦张家人出现,那些娘们就会眉飞色舞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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