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人影,觉得那不像和尚,正胡乱猜测着,忽听殿里传来了小孩子的哭声。他瞅向道士,道士示意他禁声。
二人蹑手蹑脚凑到门口,趴门缝上往殿里窥望,还没望见什么,殿里的灯光就灭了。子虚不知发生什么,怔了一怔。
几个和尚不知打哪儿呼啦啦抄过来,也不容分说,压着二人就往前面去。子虚虽不甘心,却还老实。那玄机道人,一挥手里拂尘,弹开了左右夹身的小和尚,一个箭步跃回殿前,霍地踹开了殿门。殿里一片漆黑,鸦雀无声,唯见一座大佛。道士朝供桌上的蜡烛一指,烛火一下子跃起来。
那老僧正立在大佛一侧,愣愣地盯着道士。
道士环顾殿内,大殿里供奉着的,原来是地藏菩萨,菩萨两侧皆有黄帷遮掩,料里面藏着什么。
道士凑到老僧跟前,起手笑道:“老和尚,你殿里怎还藏着嫩娃娃?你我都是出家人,不要说些诳语市语才好?”
老僧不答,错过道士,赶至门前,招一招手,殿外几个小僧便进来把道士团团围住。道士不与他们动手,只对着老僧说:“进城时,我们遇着了丧门神……”
老僧略愣了愣。
道士又说:“也看见了告示……”
老僧盯上道士,命众僧散开了,又命僧人放了子虚。
子虚逃回道士身边,听老僧长叹一声:“二位,请看吧?”言语落地,他掀开了一侧的黄帷。
黄帷里,藏着十来个明时装束的俗家人,老的老,小的小,一个一个骨瘦如柴。有个三四岁大的小孩儿,正蹲在角落里摸眼泪。小孩儿看见生人进来,急忙忙爬进旁边一位老太太的怀里。子虚轻俏俏走近,蹲下身问那小孩儿:“你因何哭泣?”小孩一哆嗦,扭头看了子虚一眼,没说话。还是老太太答子虚:“他才作了恶梦……”子虚捋一捋那小孩儿的脑勺,小孩儿偷睛觑了子虚一眼,又扭脸扎进了老太太怀里。
子虚退回道士身侧,看端坐莲花台的地藏菩萨,一付慈眉善目相,不由得合掌念了声善哉。
“二位。”老僧开始向他二人讲述。
三个月前,清廷对汉人下达了剃发易服令,到处张贴告示。
告示中说:向来剃发之制不令划一。今中外一家,君尤父也,民尤子也。父子一体,岂可违异?若不划一,终属二心……各省地方,自部文亦限旬日,尽令剃发。遵依者为我国之民,迟疑者同逆贼之寇,必治重罪。若规避惜发,巧辞争辩,决不轻贷!
道士与子虚进城时看到的告示,就是这个了。
城中汉族百姓看了那唬人的告示,不以为然,还固执地维持明时束发旧制。地方官为警示众人,杀了几名拒绝提发的优伶,可城中百姓还不理会,反骂那官是狗奴。那官便一本奏上清廷,清廷火速派下人来。结果,那官升迁不成,反被朝廷派下的满臣作了个渎职的罪名,当日斩首了。
清兵在城中强行剃发令,死人无数。城中百姓秘密地准备起义,却不知被谁人走漏了风声。满臣一怒,下达了屠城的命令。
老僧讲:“前几天,听说嘉定府起义汹涌,这里的兵将才给调走。他们一走不打紧,城中吃食悉被掠去,连田地也给糟践了,弄得残活的百姓无食糊口,所以上山寺求活……二位来时,僧人以为那些兵又杀了回来……不当之处,还望见谅!见谅!阿弥陀佛!”老僧躬身赔罪。
道士与子虚急忙还礼,道士说:“风水轮流转,如今刚好转到蛮子头上。这都是天意,你们当初何必固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呀?”
众人都沉默了。
道士笑着凑去老僧耳根下,悄声问:“那些蛮子兵掠走了粮食,贵寺中却藏有粉荷白玉汤,这佛家胜地,就是不一般哪!适才送去的斋饭么……主持也用过了?”
老僧闻言,瞪大两眼,盯着道士连连摇头。
“那些人……”道士悄悄一指背后的俗家人,“他们可食了?”老僧迟疑地点点头。
“善哉善哉!既然道长已经识破,老衲也不必隐瞒了。”老僧引道士和子虚去了佛像后面。
佛像后面,竟隐着个小石门。
过石门,进入一条幽暗狭窄的密道,壁上插着铜灯座,老僧点了几盏灯照亮。三人曲曲折折地走了一会儿,方走出密道,又经一段杂草遮掩的羊肠路,来到石塔脚下。石塔脚下,有间破烂了的小殿,琉璃瓦间生着茂盛的蒿草。
殿里亮着灯,青烟从窗口升出,不会儿又断了。老僧指着小殿与二人道:“老衲怕日久有变,才命众僧趁夜将厨间改到这里……”
子虚不知老僧所言何意,欲入殿看个究竟。道士却一把拽住他,示意他不要妄动。
老僧又说:“这佛家圣地也给洗劫一空,好在没有伤及人命……”他转向道士,老眼里蹦出点泪花,“寺中实在拿不出粮食……阿弥陀佛!”他再没说下去,也没领二人进那临时的厨间,又返回了密道,子虚和道士紧跟着他。
老僧行在前面,忽然调转脚步。原来这密道里,还隐有一间石凿佛窟。老僧打开隐藏佛窟的木门,请道士和子虚进去。
进得佛窟,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至。
子虚赶紧抬袖子掩住口鼻,环视番窟内,竟被窟中什物吓住。他本能地退却两步,想要逃,可道士偏偏扯住他。他瞟一眼道士,见道士也煞白了脸。
佛窟正中的佛台上,一尊涅磐相石佛,石佛微闭双目,面容慈祥。佛前没焚香,唯立了只铜烛台,烛台上插一根将息的白蜡烛。
烛台旁,一排人头。
人头有的彻底成了白骨;有的则肤肉腐烂,微露森森白骨;有的,尚可看清容颜……子虚盯着那排人头,看清最左边的人头时,彻底傻了眼。他抬手指定那人头:“他、他是……”那是之前为他二人开启寺门的俊俏小僧。
“善哉,他们都是寺中僧人,都是老纳的徒弟。”老僧对着那排人头深深拜了几拜,道,“昔日佛祖以身饲虎,今有我僧舍身活人!”
子虚听老僧所言,方才醒悟,先前他吃下的浓汤,竟是这寺中僧人的心、肉煮成。他顿觉五脏六腑有烈焰燎遍,眼前突然一阵晕眩,想要呕吐,一见了那老僧,又不得不忍耐下来。他只好扯上道士,不叫自己昏倒。道士知他心中难受,偷偷扶稳他,却不好叫老僧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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