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开了个小缝。
子虚躺在床上侧耳倾听,果然有声音乘风而来。是谁人弹奏着北琵琶,又有女子跟着琵琶唱曲:“去年依稀杨柳风,可怜今春又花红。朱弦诉月恨融融,离愁惊残梦。”那曲子异常细腻,一咏三叹,使闻者落泪。
许是街上哪家馆子里绰酒座儿唱的?也或者哪个大户的家班子排戏?子虚听着,不由得支起上身。
道士听曲声断了,忙把窗子关紧,坐回床上与子虚说:“若有此等女鬼踏月色而来,咱倒真是艳福不浅啦。”他用胳膊肘一兑子虚,“诶,你说,她会看上咱们中的哪个?”
子虚没答话,躺下身,合了眼。心中埋怨道士:身为出家人,未免太不正经了些!他还沉浸在那曲声之中,独自琢磨了会儿,轻声哼唱起来:“去年依稀杨柳风,可怜今春又花红。朱弦诉月恨融融,离愁惊残梦……唱与征夫曲未终……”
道士躺在旁边,听子虚唱完,不觉笑了。
“笑什么?”子虚扭头直视道人。道人亦瞅着他:“与其唱与征夫,不如唱给她丈夫。刚才说什么红袖添香,这会子又唱起小女子的曲儿来,子虚呀子虚,你莫不是想嫁人啦?”道士说完,捧着肚子哈哈大笑。
子虚沉下脸,翻个身,再不言语。平日里,他最厌恶道士不正经,自己不正经也罢,偏又总扯上他!道士看他沉下脸,一撇嘴:“算啦,算啦,睡觉罢。”道士朝桌上的蜡烛吹口气,烛火灭了。子虚忽觉黑暗降临,不禁张开眼睛,大叫玄机。
“何事!”道士吓得一跃而起。
“怎么吹灭了烛火?”子虚躺在床上问。
道士闻言,略愣了愣,随后乐了:“噢,原来你还是怕……”
“怕?怕什么?”
“鬼!鬼呦!”黑暗中,道士朝子虚做了个鬼脸,子虚即刻扭过脸。道士哼笑不住,将背后的小包袱枕到头下,伸胳膊抱住了子虚:“你若是害怕,贫道就抱着你啊?”他嘿嘿笑个不停。
“玄、玄机!休要胡闹!”子虚还没见到鬼,倒先给同伴吓住了。他想摆脱道士的纠缠,谁知对方抱得更紧。道士抱着他,笑说:“睡罢,睡罢!等会儿鬼真来了,怕你求我都赶不及呢!”
子虚实在挣脱不开,彻底泄了气,任由对方随意。
夜色凄迷,石柱子的影儿映在窗纸上,深深浅浅。
嗒嗒仓,子时更声敲响。
“玄机?”子虚低声唤身边人;对方早就睡去,丁点儿反应也没有;子虚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被对方抱住,子虚想睡也不能睡稳,只好僵直着身子,盯住头顶的床板。眼睛有些酸涩,他闭眼休息了会儿,还是不能进入梦境。他忐忑着,希望自己即刻睡去,如此一来,就不必为闹鬼的事提心了——他还是害怕。天下事,往往事与愿违。他愈忐忑,愈不能入睡。事实上,自遇着玄机道人那天起,他就总不能安然入睡了。经历离奇古怪之事,命悬生死一线,他虽然害怕着这一切,却又莫名地贪恋它们。他觉得他就像扑火的飞蛾,明知火焰有送命的危险,还是被其险恶的热情及光亮深深吸引。
子虚微偏过头,正撞见道士熟睡中的脸。
道士看上去十分年轻,白净的脸上没一丝岁月雕琢的痕迹,眉宇间也总很疏朗。不知是道士太年轻的缘故,还是他真得经历过大喜大悲之事,竟能让世间难得一见的疏朗爬上脸庞。子虚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有些羡慕,暗暗寻思,若不经历一凡种种,怎能在悲观与乐观之间找到第三种情愫?怎能做到达观?又怎能讲明白苍凉之情趣?可见他是看过大变故、参透些世事的人。是了,倘非如此,又怎会出家了呢?子虚胡思乱想一通,好像参透了什么,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屋里一片漆黑。月光穿透窗纱,朦朦胧胧地洒来,洒上道人的侧脸,道士正睡得安逸。
嗑嗒嗒,有动静传来。
声音极其微弱,睡去的人怕听不到它,但子虚还清醒着。一片寂寂,他清晰地听见声音传来,想起身看个分明,可一念及‘鬼’,心上就有几分怕。更要命的是,道士还抱着他,使他动弹不得。
吱嘎嘎,房门轻轻开启。吱嘎嘎,门又闭上了,细微的声音一点点移近床边。子虚忙闭了眼,头偏去道士一侧,假装睡去。此刻,他真庆幸道士抱着他!他尽量让自己呼吸平静,道士的气息轻轻扑到他脸上,他全心全意地感受这气息,为的是让自己感觉不到近在咫尺的恐怖。
子虚分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凑到了面前,他觉得眼前一暗。
……莫、莫非是……子虚再不敢想,只祈求那东西快些离开。他紧闭双眼,等了好一会儿。
夜色迷惘,窗外没有风声,虫鸣声也没有,死寂一片。
明月忽然隐入云中,房里更黑暗了。
子虚惴惴不安,自觉那东西好像离去了,试探地微微睁开一只眼:“啊!”他正与那东西眼睛对着眼睛。那是个鬼脸,是个蓬发黑面的白衫鬼。鬼目不转睛地瞪眼盯着他,整张鬼脸都凑在他眼前。他吓坏了,歙合着嘴半天说不出话。鬼观察着他,察知他害怕,直起身,悄悄往后退去。
就在这时,道士蓦地起身,一把夺过那鬼的腕子。鬼大吃一惊,挣扎着盯上道士。道士并不松手,不知何时摸来了子虚收在书箱里的酒葫芦,用牙齿拔去葫芦塞,泉水泼了死鬼一脸。
“玄、玄机!”子虚抓住道士的肩,指甲都白了。
“呵呵呵呵。”道士乐了,“张先生,堂堂男儿呦!”他放开那个鬼,抬手朝桌上的蜡烛一指,灯霍地亮了。烛火映出死鬼的真面目,那鬼正立在那儿用白衫袖子抹脸呢。
子虚瞧清鬼的真面目,才明白真相:“原来是你……”
那鬼不过是店小二假扮的。
“二、二位老爷大发慈悲,饶小的这遭吧?”小二扮着鬼的模样,跪倒地上怦怦地给两人叩头,“小的也是给人做活,上有老下有小,实在不能去衙门啊!”
“为何要扮鬼吓人?就不怕你家掌柜知道?”子虚抹了抹脸上的汗水。他真给吓坏了,此刻见了鬼的真面目,还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
“这、这事他原是知道的……”小二朝门口望去,看房门紧闭,方膝行几步,来到二人跟前,压低声音道:“这原本就是他的主意……”他开始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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