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西理宣和帝元祯十二年,南棠国国主杜宇昭平十年春,苎萝村。
南棠国有一句民谚:古来多佳丽,风流出苎萝。说的便是位于南棠国东海岸的苎萝村。自古以来,苎萝村便以出产美人著名,远有吴越相争时期的西子娘娘,近有宠冠南棠的丁香夫人。
苎萝村是天下闻名的美人窝,也是王公贵胄们的销金窟。每到春来,那些王孙公子乘着宝马驾香车,满载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络绎不绝地来到苎萝村,只为求得一称心如意的绝色美人。
这样的风气影响到苎萝村,家家都不盼生男盼生女,村民们的心思,只要生得个女儿,在这块风水宝地一养,十三年后奇货可居,若被哪国的王子王孙看上,非但衣食不愁,运气好的,甚至可以位列公卿。这不,南棠国主杜宇的那位宠妃丁香夫人,得宠之后不但满门公卿,兄弟位列朝班,姊妹皆封夫人,连那家中的奴仆,也是缘木而上,鸡犬升天,好不权大势大,嚣张跋扈。是以浣纱溪边那西子娘娘的祠庙,大士庵中那送子娘娘的神坛,日日香火不断,戴荷插花,焚香的都是些盼女如命的村妇。
西子娘娘和送子观音受了苎萝村人不少香火,免不了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果真送下许多女儿来,苎萝村也就成了小半个女儿国。加之生逢乱世,那生了女儿的固然欢天喜地。那生了男儿的却愁眉不展,只恐将来长到十多岁,被抓去作了壮丁,但或充了军队,上得战场不过白白地做了一堆白杨衰草里的枯骨,十几年的功夫,竟是打了水漂。苎萝村人便越发地重女不重男。
村中有两户人家,一家姓李,以牧牛为生,一家姓曲,是村中数代传承的风水先生。牧牛的老李头和看风水的曲先生,都已是五十开外的年纪,这年纪,在普通人,已经成儿孙满堂了。然而他二人命中薄嗣,都只生了一个儿子。
曲老先生的儿子今年十三岁,名灵风。曲灵风打小长在苎萝村的美人堆里,不但被滋养出三分容色,相貌俊美,而且牙尖嘴利,最会哄人。而且他还有一样本事,为了讨好那一群姐姐妹妹,曲灵风在看风水的祖业外,又琢磨起那测字、抽签、看相、卜筮之术,成日里尽做些为村里的姑娘们算命的外务,但或算得哪位姑娘必在某年某月嫁入高门贵第,获得如意郎君,不但姑娘高兴,连那姑娘的父母,也一发开心得了不得,直把一个曲灵风,夸了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家中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穿的,总不忘着曲灵风那一份,是以曲灵风小小年纪,便已在苎萝村里混得风生水起,那曲神算的名号,已大有扬播到邻村的势头。
再来说那牧牛的老李头,如果说苎萝村的姑娘们是一朵朵含露鲜花,那老李头便是名符其实的牛粪,老李头长得鸡胸驼背,惨不忍睹,四十岁上才娶了邻村有名的丑寡妇七斤嫂为妻。夫妻俩虽然长得丑,倒也兢兢业业,过着牧牛为生的小子日,只是日子过得窘迫,那茅屋上的茅草,被风一吹,能刮下一大片,下雨的日子,家中跟过泼水节似的。夫妻俩这样的穷人,连饭也吃不饱,自然是买不起祭礼,去拜祭那西子娘娘,送子观音,求得个漂亮女儿,将来或可翻身。
谁料十年前,那七斤嫂拖着怀胎八月的身子到山中砍柴,不小心跌下山坡,醒来竟生出个粉雕玉琢的儿子。
那孩子一抱回村中,众人都连连叹息,“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这么一个绝色,怎么就生成了个儿子!不然十几年后,别说是那丁香夫人,就是西子娘娘,也能够一比!”
连看风水的曲先生也对这个孩子疼惜不已,说什么这孩子不是个俗物,就不要叫那些村子里常用的什么狗娃啊,牛子啊之类的混名儿了。他见这孩子周岁的时候抓阄粉嘟嘟的小拳头抓着一支画笔就不放,便给他取了个名字,叫作李画魂。
村里的人都知道,素日里若是要曲先生取个体面点的名字,那是非要两坛子上好的女儿红,一匹彩头不消说的,这些东西,老李头自然是送不起。如今得了这样的实惠,不禁感动得涕泪连连,见曲先生喜欢这孩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让那孩子认了他做干爹。
曲先生一阵高兴,便说以后画魂读书的事儿,全在他身上,他只拿他和灵风一样对待。
话说李画魂一年大似一年,那模样儿竟是出脱得越来越标致,村中那同龄的女孩儿,往他身边一放,立马就成了给红花当陪衬的绿叶片儿。惹得村里的妇人们又是嫉妒,又是眼酸,心想那老李头和七斤嫂长成那样,居然生出这么个娃来,真真是野山鸡里出了金凤凰,那嫫母的肚子里,活生生地诞出个西子娘娘来!
年方十岁的李画魂,穿一领湖色小衣,黑缎子般的青丝,梳成两个散散的童髻,此刻正扒在浣纱溪边的草地上,小手中捉着一支画笔,黑晶晶的大眼睛一丝不苟地盯着铺展在地面的宣纸,小画魂笔下的白云,山水,花鸟虫鱼,仿佛都有了生机,只差他手中画笔的最后一点,那黄莺儿便要破纸飞出,那白云便要飘走似的。
画魂身旁草地上的小牛,正闲闲地啃着青草,间或吃得累了,便用它那粘着青草香味的鼻子,时不时蹭蹭画魂精致的小脸。
画魂被他蹭得痒痒的,只得搁了画笔,咯咯笑道:“小青,你不要吵,等我画完了这幅就陪你玩好不好。”
小牛好似听懂了画魂的语言一般,果真调开头,又认真地吃起草来。画魂见它安静了,又底下头,认真地画起来。
“嘿!”
画魂正画得入神,突然有人在他身后一喊,他一紧张,有一笔便画偏了,白宣纸上染了一大块墨渍。
曲灵风见画魂被自己吓到,俊脸上浮起一丝俏皮地笑,“画魂,亏我到处找你,你居然在这里偷偷画画。”
画魂闪了闪蝶翼一般的睫毛,粉唇微张,抱怨着,“曲大哥,你老是这样不声不响从后面冒出来,怪吓人的。”
曲灵风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扯过一根狗尾巴草在嘴角嚼着,龇着牙道,“这算什么,还有更吓人的呢,你老哥我的生意都快被人抢光了。”
他说着,又一脸谄媚地盯着画魂瞧,画魂被他瞧得直哆嗦,因为每当曲灵风用这种眼神看他的时候,一定没好事。
果然,曲灵风似乎觉得自己殷勤已经献够了,拽着画魂的袖子道:“好画魂,别在这画这些无聊的东西了,去村口我的算命摊子帮我招揽招揽客人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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