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南苑的正房,却看见云肃负手立在那里。
我和碧姝皆是吓了一跳。
云肃缓缓转身,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的容貌。剑眉星目,英气逼人,一身阳气缭绕,倒是个命中有福之人。这般长相竟让我觉得无比熟悉,却又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想来是我二十万年的记忆太久太纷杂,难以记起什么别的来了。
碧姝反应毕竟灵敏,见了云肃,忙娇声道:“老爷。”
云肃微笑:“说了多少次了?”
碧姝连忙改口,称:“阿肃,我听你的吩咐,来拜会大姐姐了。”
云肃点点头,指着正房正中那幅画像道:“我同嘉萌说过你回来,你给嘉萌上柱香吧。”
我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情景,房间很干净,不落一丝灰。周围摆设皆是比方才在二夫人房内见到的要高一个档次,大约是因为嘉萌是一国公主之故。
房间里一股檀香味,竟像是长期焚香所致。
碧姝接过云肃手中三支香,朝着那画像俯身一拜,口中道:“碧姝给大姐姐请安。”
然后将香插在了画像前的香炉上。
眼光擦过画像,纤手突然一抖,掉落了一团香灰。
云肃似是不察,挥手道:“你回房去休息吧。改日我带你去瞧瞧城外的练兵场,远晨那孩子现在可用功了。嘉萌生前最爱去瞧练兵了。”
我忙过来搀着碧姝走出正房。
碧姝腰杆挺得笔直,出了南苑才长长叹出一口气,无比忧伤。
我知道她在忧伤什么。
方才画像中的嘉萌公主,与碧姝,竟也有五六分相似。只不过碧姝的长相,远比她柔弱得多,也远没她贵气。
心目中的良人只是把自己当成另一个人的替身,纵使是勾栏里出来的碧姝也会伤心吧。
我垂眸,当做没发现碧姝的情绪,搀着她继续往西苑走去。
心里却开始浮起一张脸,剑眉星眸,雌雄莫辩,写满哀伤。那是我十六万岁时的模样,也是我最后一次看见我自己的脸时的模样,他却用九幺的声音幽幽道出一个名字:“红珠。”
我心中骤然冷下,忙闭眼将这想法从我脑海中甩出。
九幺还在夕峡城养伤……
九幺还在夕峡城养伤。
九幺还在夕峡城养伤!!
我反反复复提醒自己,却总是挥之不去那一日九幺轻得羽毛一样的身体从我怀中慢慢消散,如同夏日的萤火。
又有一张容颜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柔和的眉目,暖如落遐山四季和风的表情,某种倒映着北冥璀璨的星空和冰川,缓缓开口:“日沦。”
我眼睛一酸,似乎就要有热流奔涌而出。那张柔软的唇却又再次吐出:“嬷嬷。”
是洪迟的声音,同时也像极了封泽。
或者说,两者完全就是,同样的声线。
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偏差。
我的心跳猛然一滞,仿佛北冥千万年的朔风呼呼冲进我的胸膛,刀子一样刮着我的心脏。喉咙里压着一声啜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周围的声音都在那一声声的“日沦”与“嬷嬷”中黯然失色——
直到碧姝叫我:“燕燕?”
我一惊,连忙收回心神。十几万年养成的爱神游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变。
“你怎么了?”
我眨眨眼,企图憋回这具身体自作主张给我在眼睛里升起来的迷雾,道:“只是看着这景色,看痴了。”
她轻笑:“没见识的。”
便又款款朝着西苑走去。
碧姝嫁入云府七日,云肃夜夜留宿西苑。到了第八日早间吃饭的时候,对碧姝说要带她去练兵场看操练,让她做好准备。
碧姝一向挚爱丝竹,最厌恶这兵刃刀枪之事。那爱好毕竟是嘉萌的爱好而非她的。但是她仍然摆出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坐上了去练兵场的马车。
我亦陪同。
到了练兵场,一阵喧天的喊号子声。来得恰好是出操的时候。
碧姝皱着秀眉,强颜欢笑,我却不知怎么爱极了这黄土飞扬的校场,尽管人很多,却不似其他人山人海之地让我生厌。
云肃领着碧姝去了一顶休息的营帐,叫一个士兵去打点水来,又怕打来的水不合碧姝的心意,让我也跟着去。
我乐得这个差事,跟着那个士兵七弯八拐到了伙房,那士兵麻利地从一个大桶里打出水架在炉子上烧起来。我敲着那水壶极大,烧开得有一会儿,便问那个士兵:“我能去看看他们操练吗?”
那士兵看我一脸老实样,说:“你就在这里看,别跑到别处去。”
伙房不过是临时搭起来的一个棚,直接从伙房可以看见校场。
我便站在伙房边一块石头上,燕燕的身体瘦弱矮小,石头不高,但是能高一点是一点。
那个士兵倒是兢兢业业守着水壶。
我斜倚着伙房棚屋的柱子,从一个角落里看着校场,这个角度不太好,又有些远,我必须仔细看才能看清他们的动作。
但尽管这样,那些喊打喊杀的招式一招招都让我的心为之震颤喧嚣。
不自觉握紧了拳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被当做男儿养的时候,父君握着我肉呼呼的拳头,教我气沉丹田,朝着一个方向,将真气集中于手掌上,摊手,甩出一个惊天破。
无意识地,右掌开始热起来,却听得背后一声:“这军营里怎么会有女人?”
我忙转身,一个带着头盔的男子站在我背后,比我站在大石块上还要高出一截。
我忙跳下石块,见自己只到他的胸口,仰头看着他被铁盔盖住的下巴,顿觉有些不适。
燕燕的身体还是太矮。
于是我朝后退了几步,好让自己的视线能稍微朝下一点,道:“我是云府三夫人的丫头,来给她倒水的。”
“丫头倒有兴致看操?”他在头盔里笑,声音在钢铁里回荡,听得不真切。
“无聊而已。”我挑挑眉,越过他朝着烧水壶走去。他倒客气,一侧身让我过去。
“觉得如何?”他继续问。
我有些心虚,毕竟是偷看别练操,若是被当成细作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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